虽然是白天, 但天色阴暗,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街道上的虚拟显示屏和变幻的冷色灯光交映成辉,在朦胧的雨幕中营造着光污染。
贺东延开着猛光的大皮卡在街头飞驰,雨点一阵阵地打在挡风玻璃上, 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着,雨声、引擎声、风噪以及胎噪混在一起, 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猛光坐在副驾驶上, 而黑光则坐在后排,好奇地扒着前排座椅靠背,把头伸到贺东延和猛光中间,四处张望——因为这个视野比较好,一开始他还想钻出车外看风景, 反正他是个能量体,但在贺东延和猛光的一致要求下,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里好破啊。”黑光嫌弃地说,“不是说太一城是全球最繁华的超级大城市吗, 这简直跟贫民窟似的。”
“大日蚀前太一城确实很繁华啊。”猛光说, “至少图片和视频里看起来是那样,后来异魔危机爆发,就变成这样了, 而且现在也有繁华的地方, 但那是上层区, 不是我们可以去的。”
“为什么我们不能去上层区?”黑光一脸不解, “我们都是神仙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让凡人跪下叫爸爸就不错了,还敢阻拦我们?”
听到那个“都”字,猛光怕他说漏嘴,连忙回头冲着他使眼色,黑光例行白眼,回了个“行了行了知道了”的表情。
猛光偷偷看了贺东延一眼——贺东延正目视前方规范行车,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小眼神。
“人类的世界是有规则的。”猛光解释道,“不能因为有力量就随心所欲,否则世界就乱套了。”
“我觉得人类挺随心所欲的嘛。”黑光哼了一声,“而且这个世界不是早就乱套了吗?要是造物主们看到他们创造的世界被糟蹋成这样,一个不高兴全部格式化重来也是分分钟的事。”
“大日蚀前的世界好像还是可以的。”猛光说,“要不是异魔危机,也不至于弄成这样,如果这一切都是月神弄出来的,那不还是造物主的锅?”
“你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黑光想了想,又看了猛光一眼,“想不到你这牲口还有点脑子,居然会思考这么高深的问题。”
“不许叫我牲口!”猛光抗议,“我不是牲口!”
“呔,是谁在床上猪叫个不停的?”黑光一激动身体就会变亮,车里的温度也随之飙升,“你就是牲口!”
“只有东东能这么叫我!”猛光.气呼呼地说,“你凑什么热闹!”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黑光叫道,“你管我!”
听着那两个一米九六的大个子在车里吵吵嚷嚷,贺东延不由得有种错觉——他就像一个老父亲,带着两个浑身肌肉的傻儿子,哼哧哼哧地雨天开着车,去跟人家登门谢罪。
黑光乱发脾气,把雷隐打坏了,惹了樊爷,差点没被樊爷秒掉,他当时不知道猛光和黑光已经完全分裂成了两个独立人格,就怕樊爷真的动了怒把猛光给宰了,于是豁出去厚着脸皮求樊爷开恩,好说歹说才让他们逃过一劫,自己还给了樊爷一个莫名其妙的承诺,总算暂时把事情压下去了。
但贺东延也知道这终归是猛光闯的祸——无论是猛光还是黑光——他们依然是替樊爷做事的,不可能一直避而不见,雷隐伤成那样,怎能不闻不问,起码得道个歉,表个态,看看能不能尽量补偿才是。
说起来,雷隐虽然沉默寡言,像座冰山令人敬而远之,但他确实三番五次出手相助,帮了他们很多忙,哪怕他是个机器人,或者别的什么,只按樊爷的意思行事,终归是要好好感谢他的,不能视为理所当然,贺东延在下层区混了这么久,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况且,去见樊自在,还有他自己的一点私心。
樊自在出手制服暴走黑光的场面,贺东延至今难忘,樊自在甚至都没主动攻击,光是靠吸收、化解和反弹阳炎炮就把黑光给打回原形,实力深不可测——黑光是东皇太一的容器,如果樊自在能轻易将其压制,可见樊自在必然是某种更加“高位”的存在。
樊自在一定知道些什么,猛光不愿意告诉他的,也许樊自在会说——这就是贺东延要去见他的另一个原因。
要是黑光能乖乖赔礼道歉,樊自在说不定心情一好,就有求必应的。
只不过现在看起来嘛……唉。
见那一虚一实的两个大个子还在吹胡子瞪眼,贺东延把车上的空调打到冷气挡,风量调大。
“东东?”猛光突然觉得有点冷飕飕的,缩了缩脖子。
“你们吵得热火朝天,吹点冷气给你们降降温。”贺东延说,“还有你,给我克制点,这可是皮质座椅,你那屁股跟个熨斗似的,可别把座椅给烫坏了。”
黑光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贺东延,啥?他没听错吧?他堂堂东皇太一的容器,神的化身,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生物,弹指一挥间就能毁天灭地,居然因为一个破座椅,被嫌弃了??
贺东延透过后视镜瞥了黑光一眼,也不知为什么,他现在一点儿也不怕黑光,只觉得这两个家伙就像停在他肩上的守护灵,一个是小天使,一个是小恶魔。
黑光想的则是:贺东延,看在你是星曜思念体的份上,老子就暂时不跟你计较,但你还没觉醒,充其量也就是个凡人,可不要以为就能跟老子平起平坐了!
猛光想的则是:不好,黑光是东皇太一的容器,东东是星曜的思念体,而他就是个平平无奇的极光猎人而已,怎么感觉他没什么竞争力啊?……
正当猛光放飞自我胡思乱想,已经脑补出贺东延和黑光携手成神,而自己惨遭抛弃的虐恋结局时,冷不防耳边响起贺东延的声音:“光光,过来。”
“啊?”猛光回过神来,脸已经条件反射般的凑了过去。
贺东延在猛光的嘴上亲了一下,然后挑衅似的看了坐在后排上的黑光一眼:“哼,懂了没有,猛光是我的人,不会因为他是什么东皇太一的容器就发生改变,我们人类就是这样的,你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也别来妨碍我们,安静在待在一边看,明白了吗?”
猛光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是东东的人,哈哈哈,他的位子稳啦。
黑光倒是有些反常地没有呱呱叫,而是往后一倒靠在座椅上,冷冷地看着贺东延。
人类?呵呵,你还真是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啊,贺东延。
算了,你要跟你那口子腻歪就随便你吧。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那可就由不得你们了。
车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有雨刷刮过挡风玻璃和空调送风的声音。
“东东。”
“嗯?”
“把冷气关掉好不好,我快冻死噜。”
“……”
他们抵达异乡人时,意外地发现门口停满了车,这才下午就有这么多极光猎人聚集在此,想必不是在纪念牺牲战友就是在庆祝大司命少司命全灭,或者两者皆是。
贺东延心想贺安肯定在里面,自己和猛光一亮相说不定又会被以为是来抢风头的,便打算和猛光从侧门悄悄溜进去。
黑光又是大发牢骚,他堂堂布拉布拉布拉此处省略一万字,竟然要低声下气偷偷摸摸进入愚蠢人类的活动场所,实在是奇耻大辱,但贺东延轻描淡写一句话就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里可是樊自在的地盘,之前他是怎么教训你的,已经忘光啦?”
黑光不禁打了个哆嗦,悻悻地说:“那,那又怎么样!”
“我看你还是先回到猛光的身体里避避风头比较好。”贺东延说,“现在除了我们没人知道你的存在,也没人知道‘东皇太一的容器’是什么,所以我们都得低调行事,尤其是你——要是里面的人看到你,闹出什么乱子,樊自在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黑光自然是各种不情愿,但他终于还是妥协了,消失在猛光的体内,还不忘从猛光肩上探出脑袋叫道:“事先警告你们,你们要是说我坏话,我都是听得到的哦!”
贺东延和猛光连哄带骗,可算把黑光给摁了回去。贺东延看着猛光:“你感觉还好吧?有没有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