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层区, 南梦宫。
在两辆黑色越野车的簇拥下,一辆白色加长行政豪华轿车停在南梦宫的门前。
一名穿着黑色紧身战斗服、戴着面罩的男人下了车,走到那辆白色轿车旁,拉开车门。
一只脚从车内伸出,全手工制的头层小牛皮鞋踩在潮湿的地面, 一白一黑形成鲜明对比——一个俊美的男人下了车,立即就有另一个随从替他披上白色貂皮大衣, 然后第三个人替他撑伞。
之前的行动可以说是惨败——极光武士几近全灭, 自己躯壳半毁,还损失了两台宝贵的“弑神计划”原型机。
不过,短短十二小时后,东君已经更换了新躯壳,同时又从上层区调来了一批极光武士, 至于“弑神计划”的后续版本,早就已经安排上了。
都是计划之内可以承受的损失,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君往白色轿车的另一侧看了一眼,车上下来了另一个人——他的装束和其他极光武士相似, 但看起来要更高级一些, 他披着一件斗篷,同时没有戴面罩,看起来颇为年长, 大概六十来岁的样子, 神情冷峻, 眼神锐利。
其余的极光武士对他态度恭敬, 毕竟那是贺正——极光会的首领。
唔,应该说,是贺正的某个克隆体。
之前那个贺正已经死了,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被处理掉也是无奈之举,不过这也无所谓,再启动一个新的克隆体,然后取消记忆同步就好——反正这种东西东皇集团的实验室里多得是。
东君抬起头,望着南梦宫的招牌入神。
南梦宫,为绝望的人类编织迷梦的地方,有人说这里是世外桃源,也有人对其口诛笔伐,说南梦宫是逃避现实、沉沦幻境的堕落之地。
呵呵。
怎么就成堕落之地了?光顾南梦宫的人们,不都很满意吗?不然哪儿来那么多回头客?
巨大的透明玻璃正门开启,一行人匆匆赶来迎接。
“真是抱歉,事先没有接到通知——楚先生再次莅临南梦宫,我们将竭诚为诸位提供优质服务!”
走在前头的领班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东君的脸色和他的随从,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呃,楚先生这次造访南梦宫,是……”
“哦,没什么。”东君淡淡地说,“就是约了人在这里见个面而已。”
“这,这样子啊。”领班喏喏地应着——上次楚先生也是在这里约了和别人见面,结果闹出大乱子,客人都被吓跑了,他当时是不在场啦,不过听说差点连卫星武器都用上了,幸好后来事态没有升级,不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南梦宫了。
说起来,那位一身黑衣的骆先生呢?好像没有和楚先生一起来啊?
领班也不敢多问,便说:“那请随我来,贵宾包间已经替诸位安排好了——”
“哦,把我的人招呼好,不必管我。”东君说,“我要见的人已经提前到了,我直接去见他就行。”
东君转向贺正:“你带着其他的人随便玩玩,不用跟着我,保持通信畅通。”
贺正颔首道:“是。”
领班再次确认东君不需要任何陪同和介绍后,便带着贺正和几个极光武士走了。
东君走进正门,大堂里的人工智能纷纷停下来向他鞠躬致意,但东君并不想无时无刻被关注,眼中金光一闪,那些人工智能便像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自顾自地忙手上的事去了,它们在东君身边穿梭,对他视若无睹。
东君走进电梯,他知道自己一进南梦宫的门就至少被二十个摄像头锁定,不过当他启动反监控协议后,这些摄像头对他而言都是形同虚设。
透过电梯的观景窗,东君俯视着脚下的壮观景象——成千上万个虚拟现实舱,每个里面都有人,在生命维持系统的协助下,他们当中绝大多数已经在虚拟现实中待了七十二小时以上,不少人已经待了一星期,待了一个月、半年、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也比比皆是。
这就是“梦工厂”,南梦宫面向下层区底层人群开设的虚拟现实业务,因为价格低廉,还可以签署协议拿自己的部分躯体或全身做交换,所以很受欢迎。
虚拟现实有什么不好?看看那些人,不是都乐在其中吗?相比起现实的惨淡和悲凉,虚拟世界里的欢愉不正是人类需要的吗?在那里他们可以纵情享乐,为所欲为,谁愿意回到现实中呢?
事实上,东君的“虚拟幻境计划”,灵感正是来自于南梦宫。
他的虚拟幻境,其实就是一个超级加强版的南梦宫,把所有人类的意识,或者说灵魂,数字化后上传,在那里重新创造新的世界。
一切都可以重来、任何东西都可以自由设定、一个由他完全掌控的完美世界。
没有痛苦,没有哀伤,没有剥削,也没有不公,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活着,大家的愿望都可以成真,这不就是大同世界吗?
为什么在知晓虚拟幻境计划的本质后,云中君还要那么激烈地反对他呢?
东君始终想不明白。
何必非要拘泥于“真实”和“虚幻”呢?如果“假的”能做到和“真的”一模一样,那不就等于是真的了吗?为了个“名分”争来争去,简直无聊透了。
反正造物主总是存在的,那造物主是东皇太一、月神,亦或是他,真的很重要吗?
东皇太一和月神斗得你死我活,整个世界都因为他们的私怨受苦,万物凋零,人类苟延残喘,毫无尊严地活着,这样的造物主难道不是很失败吗?这个马上就要完蛋了的世界到底有什么好留恋的?
云中君……
上次和云中君一起来南梦宫的时候,他们还在享受短暂的重聚时光呢,哼。
当时不是挺好的吗?是云中君非要破坏这一切的。
既然云中君这么不识时务,那他也只好放弃云中君了,不然留下祸根,回头在虚拟幻境里跟他作对,那不又成了翻版的东皇太一和月神么?
至于人类嘛……人类崇尚所谓的自由意志,追求无聊的“选择权”,明明最优解就摆在那里,非要再多弄个选项装模作样的“选择”一番,然后还有一帮子人会选错,简直愚蠢、低效、无意义。
不过也无妨,既然人类要靠选择来证明自己的自由意志,这样才能心安理得地活着,那他就给出选项好了——
要么舍弃肉身,把意识数字化进入虚拟幻境,在新世界里享乐。
要么顽冥不灵,和注定毁灭的旧世界共存亡。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吧?
叮——
电梯停了下来,门打开后,东君走进一条长廊。
长廊的装饰以白色和银灰色的金属、塑料和玻璃为主,营造着性冷淡的极简科技气氛。
两侧的墙壁里内嵌透明展柜,里面挨个陈列着南梦宫里各种高端服务型人工智能的躯壳。
东君一眼就看出这些躯壳全都来自东皇集团高端定制产品线,现在它们要么没启动,要么已经被客人玩坏了,所以摆在这儿当展品。
这些躯壳栩栩如生,却都被固定于某个特定姿势,就像被做成雕塑的活人,换成其他客人恐怕要大惊小怪一番,但这对于东君来说,这都不叫事。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碳灰色的门,当东君接近那扇门时,它便自动打开了。
门后是个会议室,环形会议桌大概能容纳十余人,当东君踏入这个房间后,柔和的橙色灯光从天花板上逐层亮起。
会议桌后,与门口相对的位置,坐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