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她自幼长大的战神府,在这个敞开大门的主院里,缦缦迎着戍守仙兵们的怜悯目光、药神悲悯的眉眼,直挺挺跪在院中,以纤弱之躯承受鞭刑。
她用尽了全身的仙力支撑,咬紧的唇瓣已破开血洞,殷红的血顺着嘴角溢出,分不清是从嘴里流出、还是从破开的嘴唇。
第十鞭落下,守门的仙兵们握紧手中长戟,默默转回身去,面壁不语。
第十五鞭落下,药神颤了颤,广袖遮脸匆匆离去。
褚幸站在烈日下,眼中心中都再看不见其他,只有女儿纤弱的背影,和她身上那身在日光下泛着细碎荧光的鲛纱。
初见洛尤,她便穿了这样一身鲛纱,立在东海岸边,盈盈一笑间日月失华。俊朗少年、灼灼神女倾心相许,一切都美好得仿佛画儿一样,结发相伴、恩爱相守。
缦缦是他们夫妻的第一个孩子,虽不曾娇养,却也是心头疼着宠着的。如今他却亲手伤了她!他怎有脸面对家中妻子?
二十鞭下去衣裳丝毫未破,他的女儿在用毕生修为,来维持自己最后的骄傲。
褚幸的手又一次高高扬起,鞭子落在缦缦背上一声闷响,她没忍住噗地喷了口血,手撑在地上缓了片刻,才抹了把嘴角血渍,又一次跪好。
褚幸覆了下双眼,睫毛不住轻颤,深吸一口气终是再次扬起手,指尖轻颤正欲发力,骤然弹过的一股仙力钳住他的腕,将他掀翻至一旁草地上。
“疯了?!”阴冷的声音随着磅礴仙力而至,躺在地上的褚幸心下一松,紧握的手终于松开,长鞭跌落在草地上。
黎玺周身荡着怒意,身影如光倏然而至。他负手站在缦缦身边,紧蹙的眉自她嘴角划过,眸光越发阴鹜。
他才从战场赶回,身上盔甲溅着几处墨黑色血迹,手上佩剑不停地滴着血,坠在石板上与缦缦殷红的血迹混入一处。
缦缦扬着脸,忽地笑起来。“尊上,您穿着盔甲的样子,倒挺神武的......”
她跪在地上,扬起的小脸苍白如纸,往日里澄澈明亮的双眸此时都是倦意,总是上扬的嘴角紧抿着,下唇咬烂的血洞还在流着血,身前石板上也喷洒着殷红的血,身上却衣衫齐整、未露半分血丝。
黎玺阴鹜的目光紧紧锁在他脸上,冷声责问:“挨打了不会跑?”
缦缦垂眸,看着地面不语。
褚幸踉跄着起身,行动迟缓犹如垂垂老者,弯腰捡起鞭子的动作也十分迟缓。
黎玺一来,清栎便心下一惊,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带着书岚出门来,凑上来急切道:“你怎地突然从战场回来,可是前方......”
黎玺恍若未闻,侧身看着褚幸,冷冷道:“身为父亲,竟连自己女儿都护不住?”
褚幸垂下头去,沉默地一圈圈将鞭子绕在自己手腕上。
清栎心里沉了沉,犹疑着再次开口:“黎玺,她私纵殷启......”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他竟不问事由、不谈隐情,只问那又如何?清栎惊得退了半步,手指抑制不住地轻颤。
黎玺朝她走了两步,唇畔都是肆意的冷笑:“清栎,莫不是这十万年的日子太过逍遥,让你忘了许多事?我的事、我穹苍宫的人,何时轮得到你来处置?你真当我不敢斩了你?!琳苑不在,你以为南晔能保得住你的命?!”
清栎脚下一滑,按着书岚的肩稳住身形,凉意自脚底直达心间,终是撑不住避开眼去。
黎玺何等狠绝,她怎会不知?
此时,落后一些的夏梨和白间终于赶到。
缦缦见了她,如何还不知是谁请了黎玺回来,感激地笑笑后,便眼皮一翻昏厥过去。
褚幸赶紧上前来,横抱起她飞回后院,几乎前脚刚把人放在床上,后脚药神就到了。他手里拿着个巴掌大的锦盒,明黄缎面上的白色仙丹泛着光华,正是难求的九阳回魂丹。
褚幸神色郑重地一拱手,赶紧取了喂缦缦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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缦缦重伤昏迷的时间里,殷启与侵袭的魔族汇合退回魔界,放弃盔甲之力,强行复活魔神。
魔界内部顿时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以魔君为首的保守派死伤无数,最终魔君被软禁,殷启自封为帝,登位大日既下诏令,正式讨伐各界。
安稳了十万年的各界再次动乱,锦屏山作为第一道屏障,自是全军戒备。
因着缦缦这件事,黎玺擅自从战场归来,南晔自是十分不满,但瞧他盛怒不已的模样,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毕竟说到底,清栎此事做的也太狠厉,未免褚幸心生怨怼,南晔还亲自登门与他彻谈一番,至于是否有用处,还有待时间去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