缦缦想不明白,黎玺这两日为何如此冷漠。
他这个人不好端架子,往日里虽不爱理会旁人,但对穹苍宫之人还算不错的,对她虽然总是冷嘲热讽、数落教训,但眸子里时常都是含着笑的,而不会如现在这般清冷淡漠。
是哪里出问题了吗?还是她何时做错事,惹了他不高兴而不自知?!抑或是因为她搬出了穹苍宫,不算他的人了吗?
缦缦一路冥思苦想,最终也没得出什么结果来,心情也有些郁郁寡欢。但她一向开朗,最不喜欢一个人愁闷郁结,到厨房拎了吃食,就去梨苑寻夏梨。
魔神刚复活就被黎玺重创,大挫魔界锐气的同时令仙界士气大振,不似初时那般如临大敌、人人自危。边界处有褚幸领军、又有南晔尊神坐镇,连主要战力黎玺尊神都在自己家里闲散度日,九重天其他神仙们自是心中安定,又是一派升平祥和景象。
但缦缦瞧着,夏梨这几日虽瞧起来笑颜如初,眉宇间却总是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愁。
她多少也能猜到些夏梨的心事,她一家尽数战死在十万年前的魔神一役,如今魔神骤然复活,她怎能不忧不恨。
夏梨今日没有在梨苑中忙碌,而是背靠着梨树坐在枝丫上,仰着头静静凝望天际。层层裙摆逶迤垂下,被风轻轻拂起,都卷着淡淡的忧伤。
缦缦站在梨苑门口,本就不甚舒畅的心也跟着忧愁起来。
她自己也不大开心,怕惹了夏梨更忧愁,垂眸狠狠闭了下眼睛,才扬起灿烂的笑跳进门去,大喊:“夏梨!我来讨酒喝啦!”
缦缦拎着食匣,欢快地跑到树下,扬起脸来对着她笑:“你选的这棵梨树花开的真好!咱们就在这树下喝酒吧!”
夏梨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缓缓扬起嘴角,轻轻道:“你来,我是何时都不吝啬酒的。”
她这个人总是淡淡的,除了自己这满园的梨树,对其他任何事都不太热衷的样子。明明称得一声女君,身边却是除了个看守梨苑的小仙童,便没有其他下人侍候了。
她隐于偌大的九重天内,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每日剪枝、除草、摘花酿酒、挖土封坛......怡然自乐的同时,难免引人垂怜。
而缦缦却不同,她总是明媚、热烈的。
她的身份在仙界算得上尊贵,寻常神族的神女们,出行时衣香鬓影、仆从成群也是常有的,她却整日一个人上蹿下跳,从不施脂粉不说,头发也总是一根簪子固定了事,有时玩得疯了、打架狠了都散下来。
不成体统、却自在地让人羡慕!
夏梨想,若不是遇到白间和缦缦,她怎会在九重天坚持这样久,怕早就收拾停当,回自己那一方山丘去了。
两人如缦缦生辰那日一样,在地上拼了两张矮几摆上酒菜,就在梨树下席地而坐,鼻翼和唇齿间尽是清冽的梨香。
梨花酿一盅盅入腹,缦缦的话便开始密起来。
“夏梨,你怎就看上白间这个没正形的神仙了呢?他虽然皮囊好看,但脑子里是空的呀!”
“他啊......”夏梨抿了口酒,眸中盈起笑意:“他很好。”
初时,不过是萍水相逢。
骤然失怙的神女,和九重天最出名、天资最好的小神君,偶然一见后也该是重归陌路。却不想,他竟迎了上来,在她身边一伴就是几万年。
从那之后,无论悲喜都有人相陪。这数万年倾心以待的赤诚,她非草木,岂能无动于衷。
“缦缦。”夏梨抬手给她倒了一杯酒,随口问:“你可对谁动过心?”
“动心......”缦缦笼着眉峰思索片刻,默默摇摇头。动心是没有过的,但偶然间动过一点念头,却是有过的。
“自我出锦屏山,不过几月光景,却遇到了许多人。”缦缦浅笑着向后躺,背靠在梨树上,语调轻缓。“千柳,容颜绝世、秀色可餐,为人又最是风雅,但我一开始便清晰地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他的诗酒茶意我不懂、我的欢脱肆意他也难以欣赏。”
“魏小皇帝,他这个人温润如玉、最是温和,我说话时他就侧着头,极认真地听着;我胡闹时,他就挂着纵容的笑陪着。”缦缦叹了口气,摇摇头:“只是,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合该活出自己的辉煌,即使成了仙,也是终身都追逐不上我的脚步,反倒失了他自己的风骨,所以......”
缦缦眼中波光流转,幽幽望着夏梨,浅笑道:“所以,我明知你和白间故意灌醉我,也并未推辞。”
闻听此言,夏梨脸上神色略不自然,赶紧自罚了一杯酒。
“对不住,当日我也是听了白间的怂恿,他说那个小皇帝不堪为良配,怕你狠不下心来拒绝,想帮你一帮!”
缦缦摆摆手,“不重要了,都过去了。人家现在地位尊贵、妻儿成群,不比来咱们仙界当一个无名小卒要快活嘛?!你俩算是做好事,救了他了!”
夏梨垂眸思索了一瞬,忽然开口问:“那殷启呢?你对他,可曾有过半分心动?”
“殷启......”
风沙沙吹过,雪白的梨花簌簌飘落,打着旋儿跌进缦缦裙裾里,她抬手捏起一朵,幽幽一叹:“约莫是有过的,只是还算不得心动。”
殷启,他若不是执着于仙魔争端、执着于复活魔神,重回魔界巅峰时期,或许,她会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