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时,袁绍占了青州,势力大涨,众人忧心不已,曾担心袁绍转头趁后方空虚攻陈留。
消息来的时候,刚巧非明回来,还是赖在了荀家吃饭。
“袁绍这一仗打的好快!”甚至都没有什么过大的损失!攻城三月余便破城,号称要与北海城共存亡的青州刺史孔融,眨眼便弃城弃妻弃子而逃。
她嗤笑一声,“我听说青州刺史小时甚是聪慧,品性极佳,更有‘孔融让梨’的美谈,如今年纪大了,没想到竟不堪到如此地步。”
荀彧只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小时聪慧,大时未必了了。孔融不过一介狂生,当青州刺史……”荀彧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这下谁也没心情吃饭,后方却指不定什么时候起了火,荀彧急急忙忙就喊人过来开会,商量着这事该怎么办。
却是曹操不久后传令,道不必忧心,袁绍必定不会来攻。
他与袁绍年少相识,不说把袁绍的性子摸个十成十,却也摸准了七八分。
果然,曹操是对的。
曹操混的再怎么样,袁绍也的确没瞧得上曹操,毕竟当年曹操任东郡太守,还是袁绍举荐的官职。
非明想,袁绍这个人啊,家族势力庞大,养出这样一幅性子,也好也不好。
好确实有极大的好处,不好却也是真的要命的不好。
不过曹操和吕布这场战争确实发动的早,早有早的好,早打早结束,把吕布的势力发展扼杀在摇篮里,真正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非明印象里的吕布仿佛还能活一些时日,如今倒是正正好——正好,戏志才大约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十一月份下了场雪。
大雪纷纷而落的时候,非明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戏志才。
他仿佛为这场战事耗竭了心力,战事终了,便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病倒了。
曹操一见非明,第一时间便是请她为戏志才把脉。
可非明只一看他脸色,就知道无力回天了。
她关上门,隔绝了屋外了风雪,却不走近,只在原地里站了片刻,心绪复杂。
塌上的人似有所感,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却是向她绽开了笑。
分明相隔不过数月,这一刻不知怎的,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戏志才看她在原地不动,眉目较分别之时又长开了不少,与初见时的瘦弱相比,已然是个翩翩佳公子了。
他咳了两声,这一刻倒是不问自己病情,反而戏谑道:“尹昭朗朗若明月入怀,将来成婚之时,不知要惹得多少女儿家心碎啊!”
非明这才慢慢走上前来,心想这人委实是实行不该,一身毛病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本来起码可以再活个三四年甚至更长的……
真是个自私的要命,自我的要死的人。
她全然不在乎曹操让自己过来的最初目的,只淡道:“可惜,你是见不到那一日了。”
戏志才哈哈一笑,“尹昭啊尹昭,你这个人啊,总说我任性,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我这病的都快死了,你竟也不知道说两句好听的来哄我。”
非明微微一笑,“我最烦你以前说话怪伤七八个弯子,如今这么直白,是否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咳咳……这话可真叫我伤心。”他脸色惨白,神情却是轻松的,看不出半点伤心来。
非明道:“伤心才好。”她默了一默,低声说:“今日你叫我不痛快了,自然也不能让你好过。”
要说有多伤心,其实并不曾,只是心里微妙的堵。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你看病开药,就该让你中途死在这场战争里,让你一辈子都不能瞑目才好。”
她声音冷沉,缓慢的咬字带出压迫,怒气不甚明显,仿佛从冻土中逸散开。
不待对方说话,她声音里却又轻巧地带出笑意,实打实而不容错辨的讥诮,“可惜主公大业未成,你走的真能甘心?”
戏志才活活被她气笑了,想开口,嘴里却先忍不住,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你,咳咳……你今日来这里,咳咳咳咳……怕不是存心想要气死我?”
非明沉默半晌,低叹一声,还是给他拍了拍背。
满室的药味里,她身上清新的薄荷气息如风一般,令人头脑一清。
“便是主公来了,我也是不怕你跟他告状的。”
“因为你把他们想骂的都给骂出来了?”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戏志才笑着,颇为轻松地说:“反正快死了,随你说吧,让你过过嘴瘾。”
“只是志才身子不好,到底只能陪主公走过前半段了。”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谋士,随他如何嬉笑怒骂,最后临终前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主公。
或者说不是主公,而是自己的志向,抱负。
人生在世,得一明主,士为知己者死。
于是便如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非明最后还是把了脉,和军医商量着开了药,算是尽了自己最后一点心意。
那也没办法,谁叫戏志才是她经手过的病人,送佛送到西,管人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