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应看,因为其义父的关系,年纪轻轻就入京受封为神通侯,与铁手齐名,并列为宫廷高手中的后起之秀。
无情不爱轻易给人下定论,或者说,因为她还不是他特别亲近的人,所以无情不爱在她面前谈自己对别人的看法,只会告诉她这个人的事迹,让她自己去判断。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用心良苦,所以非明领他的情。
不过若是要非明用某些词来形容方应看的话,第一印象一定是圆滑。
脸上长带笑,说话从不得罪人,和任何人都保持着相对良好的关系,可相应的,别人找他借他人的时候,他也基本上不会拒绝。也就是说,京城里大部分的事情都有他属下的影子。
换言之,京城很多事情都有他在掺和。
虚伪之下,可能还有野心。
方应看有什么野心,她不知道,但目前看来,他的势力还不够大,不管是怎样的野心,都还早。
有野心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不是非明会讨厌一个人的理由,所以她对方应看这个人持保留的态度,不存在个人的喜恶。当下还是跟金风细雨楼的交易比较重要,她问了一句就不再多提。
轿子重新上路,不久前下的雨还未完全干透,鼻子里嗅到的又是微微潮湿的水汽,比刚才那阵香气闻起来舒服多了。
方应看熏的香自然不会太过浓郁,只是香味本身太过厚重有质感,而非明更喜欢清雅浅淡的味道。
在轿子里又坐了没多久,这次总算是到了地方。
她下了轿,有人迎上来,对她行了一礼,“在下是金风细雨楼的总管,杨无邪,见过沐姑娘。”
杨无邪,苏梦枕最为倚重和信任的下属,是最早跟随苏梦枕的一批人之一,若是要在苏梦枕心里排个序,他的两个结义兄弟,白愁飞和王小石,恐怕还在杨无邪之后。
非明行礼笑道:“见过杨总管,久仰大名。”
“不敢当,请沐姑娘随我来。”
大总管亲自来等她,甚至为她引路,这待遇确实不一般。
他走的不快不慢,保持着和她几乎一样的速度,维持在她身前不超过三步的距离,甚至为了照顾她的眼睛,刻意踏重了脚步,使得她能够清楚地听见他行进的路线。
他用温和的嗓音为她介绍着金风细雨楼的一些建筑物,弥补了一路上的安静,以及她不能亲眼所见的遗憾。
真是个体贴会做人的,可惜金风细雨楼离不开他,不然她会考虑找他来当自己将来的向导。虽然武功差了点,但她也并不需要一个武功很好的家伙同行,毕竟她可从来没有指望过别人来替她保仇。
金风细雨楼和神侯府的建筑取名颇有相似之处,神候府是什么老楼、旧楼、小楼,金风细雨楼青塔、白塔、黄塔之类的,神侯府的几栋楼由无情他们分别镇守,按他们各自的爱好改造装东西,而金风细雨楼的几座塔则有不同分工,议会是一座,聚饮是一座,装资料是一座……
四座塔拱卫着中间的玉塔,玉塔有七层,最顶层就是苏梦枕的住处。
完全可以理解,老大就应该在最中间最高的位置,这样才能显示出他超出常人的地位。
一级级攀爬石阶是很累的,好在非明武功超绝,这点运动量一点都不放在眼里,不过等她见到苏梦枕之后,就忍不住有点不合时宜地想,苏梦枕这破败身子每天还要爬这么高的楼梯,会不会爬到一半就不行了?
和苏梦枕的见面,首先是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开场。
她和杨无邪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声。那声音猛烈,像是要将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般,连听到这阵声音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断肠裂肺的艰苦,很难有人能忍心听他咳完。
非明皱起了眉头,她相信杨无邪此刻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他竟然没有急切地闯进去,而是沉默地站在门口,等待对方咳完。他很平静,但呼吸声有些重,不是不担心,只是早已经习惯了,所以宁愿为上司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好不容易等里面的人咳完了,杨无邪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苏梦枕直接开口道:“请进来吧。”
杨无邪推开门,让非明先进。
她稍微有点犹豫,但还是先走一步,果不其然,随着距离拉近,药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对嗅觉敏*感的人而言简直要命!
不过她面上没有表露分毫,因为这气味已经比想象中要好的多,苏梦枕住的高,窗户大开,空气流通很快,她感受到风吹过脸颊,很快就让房间里的味道散开变淡。
她听见对方胸腔里传来费力的呼吸声,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的气息交换都好像死神来临的号角,写满了一个垂死之人的挣扎,无需旁人介绍,非明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他病的实在太重了,除了苏梦枕不做他想。
非明道:“见过苏楼主。”
苏梦枕抬眼望去,神情有微微的讶异,他声音嘶哑道:“沐姑娘,请坐。”
他不能不讶异,沐菲的资料寥寥无几,虽然在剑道上小有天赋,但从峨眉失踪之后就没了消息,等她从蝙蝠岛死里逃生,其实也没有多少人关注。她待在京城,一直安分守己,忙着做慈善,和神侯府交好,却双目不便,早已经被默认退出江湖。
直到昨日她突然送来一封信,里面夹着一封信和一张武器图纸。
哪怕是苏梦枕并不擅长这些东西,也知道它的价值。
可今天一见,这姑娘出乎意料的年轻,也……出人意料的美。
江湖上有好事的人排过美人榜,她起码能进前三。
沐菲的五官生的明艳精致,恍若烈火中盛开的红莲,当初的白发其实再衬她不过,哪怕不发一言也足够夺人心魄!而非明的气质却如山,如水,仿佛夺天地造化才有的灵秀,从容淡泊,让人想起一朵云或是一阵风,缥缈出尘,叫人想伸手挽留,却心知肚明留不住。
她新长出的头发乌黑光亮,穿着一身碧色纱裙,腰间系着水红色的腰封,五官与气质相结合,有种矛盾的美。
于清雅灵气中暗藏蛊惑,利剑一般刺入观者心底。
即使那双眼睛毫无神采,她脸上清浅的笑也能弥补一二,叫人遗憾不已,继而打从心底里生出怜惜。
没有人能否认她的美,可苏梦枕看见她,在最初的惊艳之后,却是问道:“那张图,是姑娘自己设计的吗?”是不是神候府的意思?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可同一句话由不同语气说出来却是截然不同的含义。
苏梦枕这句话便是质疑。
非明不生气,反而笑了一下,说:“苏楼主不必想太多,神侯府既然中立,就不会私下里多做干涉。”她从袖子里拿出详细的图纸,对两人晃了晃,淡道:“我还没有那么不要脸,抢别人的东西挂上自己的名字。”
苏梦枕很可能怀疑东西是无情画的,只是借她的名头转给金风细雨楼,毕竟她和无情走的很近。
可他这样想,实在是大错特错。
非明直接道:“我与金风细雨楼的交易,跟神侯府无关,若是你不想做这笔生意,直说便是,我可以找六分半堂。”
对苏梦枕的一丢丢好感,其实也是因为无情的话,且无情和苏梦枕有私交,她才先找了金风细雨楼。
可即使如此,她也不是非金风细雨楼不可!
苏梦枕微微一愣,随即又咳了起来,说实话,这让非明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病人,不过交易归交易,她可不会因此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