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一笑醒来的时候, 正是凌晨十二点, 她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脑海里一片空白,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了全部, 只隐隐记得自己的名字。
她蹬着拖鞋在每个房间里晃荡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找什么,最后百无聊赖的跑到了阳台上,望着万家灯火发呆。
小区里静悄悄的, 除了昆虫聒噪的鸣叫声和小区外面马路上偶尔驶过的汽车声, 听不见一丝响动,仿佛所有的人都进入了梦乡,空气中散发着金属冷冽的腥味。
天上的星辰眨巴着眼睛, 好奇的观望着这个在黑夜中变得格外沉寂的世界,丝丝凉风,穿行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扫起一两片落叶,更添萧索。
而就在她这栋楼的最高层,满头大汗的男人从梦中惊醒,好一会儿, 才找回自己的神智。
梦中梦?男人试图理清脑海中混乱的记忆片段, 神色越发凝重, “一笑?赵姝戎......?”
男人被莫名的情绪哽咽了, “她是......”
冥思苦想了一番, 男人也不能做出确定的判断, 纠结之下,仰面躺下,不一会儿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月光静悄悄的照亮了客厅,男人的呼吸渐渐平稳。
***
韩一笑再次睁开眼睛后,她惊愕的打量着四周的简单布置,低头一看,白白嫩嫩的小手,她缩小了?
结合着脑海中的记忆,她恍然明白了,她重生在了一个名叫路遥的人身上。
韩一笑刚准备翻身下床,吱呀一声,轻掩的门被推开了,逆光里出现了一个臃肿的矮个子女人,穿着洗得干干净净却样式老旧的衣服,她步伐沉重,呼吸短促,眼睛还红肿着,明显刚刚哭过。
这人是江英,路遥的生母,这个场景,应该是孤苦无所的母子二人即将前去荣成市投奔路母的画面。
这个时候,劝和不劝分,只知道毫无节制的索取钱财,积攒给小儿子的江家二老尚在人世,在姐姐的支持下,重新开始读书的江梅也考上了大学,江松整日无所事事,高中都没读完就辍了学,跟着他姐夫混去了。
而路母也发现了路父背着她和保姆好上了,又不肯离婚,前段时间带着孙子,上省城找儿子去了。
和路怀明一样好.色又糊涂的老爹干脆把店面卖了出去,直接带着保姆去找新生活去了。
这是一家子人,还真的坏得各有千秋。
江英悄悄抹干了眼角的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伸出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她昨晚有些发烧,吃了药后就晕晕沉沉的睡了。
她柔声的哄着,“不烧了,遥遥,妈妈买好车票了,咱们明天坐火车去市里找奶奶和弟弟好不好?”
言谈间,丝毫没有提及已经消失不见的公公和公公婆婆之间的牵扯。
她总是刻意的隐瞒着两个孩子,将生活中所有的不幸和阴暗都剔除干净,只留下简单的,光明耀眼却苍白的部分,自以为这样他们就能单纯快乐的成长,等到他们成年,她才会告诉他们真相,又或者,瞒着他们一辈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会说出来。
既来之则安之,近乎本能的,对未知没有惶恐和畏惧的韩一笑点点头,“嗯嗯。”
这一去,就是江英的人生轨迹朝着最悲剧的方向发展的时间点了吧。
“遥遥饿了吗?想吃什么?”江英牵强的扯起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
“小笼包!”刚一开口,韩一笑就被这稚嫩好听的声音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想起现在的路遥还未满十二岁吧。
“好,妈妈去给你买,要喝水吗?”江英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也不等她回答,就端过来一杯调好的温水喂到了嘴边,“喝点热水吧,遥遥,医生说了,要多喝热水。”
“好,”韩一笑乖乖的点点头,咕咚咕咚的喝完了一杯水。
等江英出了门,韩一笑赶紧溜下床,沿着记忆寻到了主卧室,站定在了连体衣柜面前,打量着自己现在的模样。
薄薄的刘海下是晶莹剔透的一双眼,好像一汪清泉,湿漉漉的,黑黝黝的,像个迷失在人间的精灵,因为刚从暖和的被窝里钻出来,原本雪白的脸颊粉扑扑,粉嫩的小嘴好像弹性十足的果冻,五官极为精致,鼻梁挺翘。
不是常见那种富家千金温婉娇贵的模样,娇俏可爱又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清冷又高贵,长得不像江英那般平淡质朴,眉目间的几抹凌厉倒是有些像薄情寡性的路怀明,这也使得她的美不那么温婉,带着几分攻击性。
其实江英的不幸一方面是时代的原因,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办场酒席就算结婚了,后来有了小孩才补办结婚证的,另一方面则是性格使然,她善良却软弱,坚强却自怨自艾,从来不懂疼惜自己。
她自以为不求回报的为了弟弟妹妹,为了孩子,牺牲了太多,却一味的退让和忍耐,极力隐瞒着真相,自欺欺人的过活着,反而把自己变得不值,变成了任人予取予求却的工具,不光没得到一丝的感激和回报,还养出了两个不知羞耻的白眼狼。
对于孩子,她又过分的保护,过分的操心,把儿女的培养成了逆来顺受的草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照顾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一切错综复杂的厄运源头来自于十几年前,那桩被长辈看生肖看属相看八字凑出来的婚姻,路怀明十九岁时就在家长的安排下娶了农户出身的江英,早早的接过了传宗接代的重任。
路父和路母经营着批发杂货的小店铺,算是镇上数一数二的殷实之家,那个年代做生意的寥寥无几,他们家又占着好几家门市,羡煞了许多还处于温饱线上的乡民。
这桩婚姻以当时的眼光来说,门不当互不对,毕竟江家穷,家里还有一双儿女,唯有幺儿上得起学,但路父路母却很是满意,一是江英的八字极好,看相的说是个旺夫相,二是她屁.股又大,长得也憨厚老实,是个易生养的样貌,又手脚勤快,极为尽心的侍候着公婆,每每天不亮就起来煮饭操持家务。
刚娶媳妇那几天,路怀明也很满意,他白日有人侍候着吃喝,晚上有人侍候洗澡洗脚,还能揉揉捏捏,舒缓肉.欲,任他折腾,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时间一长,路父路母又总撺掇着新媳妇管教老公,让他别成天抽烟打.牌,赌.博喝酒,他被人天天唠叨着,很是厌烦。
路怀明游手好闲惯了,手下还跟着一帮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伙,哪愿意被新媳妇压着,更何况江英极为勤俭,省下的吃的喝的还有零用钱都一股脑的填了老江家那个无底洞,根本不懂得打扮自己,也舍不得打扮,久而久之,他就厌烦上了这个不够洋气,又听公婆的话的受气包江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