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 德国, 某家医院。
何遇之被推进了手术室。
“何遇之, 别害怕,我在外面等着你。”
韩一笑搂着心慌气躁的徐妈妈就守在手术室门外,“妈, 没事的,你别怕......手术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呢......我们慢慢等......”
胡子拉渣的崔明昊就坐在他们对面, “妹妹......我去买点热饮过来。”
心情抑郁的崔明昊摸着兜里的烟盒, 走出了这栋大楼。
寒风清扫,吹乱了崔明昊的头发, 他蹲在一处角落里, 点烟了香烟。
烟火的光点在他的眼底明明灭灭, 睫羽投下的阴影盖住了那双沉郁的眸子, 崔明昊猛地吸了口香烟,摸出了兜里的手机发信息,“爸,他刚进手术室.......你们别担心了,快睡吧。”
崔爸爸问了一句,“你妹妹还好吗?”
“好着呢,她淡定着呢......”崔明昊失笑了, 原本做事最冲动,最不计较后果, 任性妄为的崔萌翻, 没想到这次会这么耐心和有毅力, “一路上都是她在照顾我们......”
鼻尖一酸,崔明昊突然想起来,高家颜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联系过他了,温情也了无音讯。
她们说好了似的,同时在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就像妹妹说的,爱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呢,温情连和他面对面的勇气都没有吗?
爱与不爱都假装不出来的,一个眼神,能让人魂萦梦绕,一个笑容,能让人镌刻一辈子。
崔明昊看着手机相册里储存的那张相片,两人嘴角弯曲的弧度和眼角鱼尾纹堆叠的痕迹,彰显出的幸福那么明显。
那是那天妹妹心血来潮,带着何遇之去逛商场时,他光明正大的拍下的。
医院长廊里,韩一笑从行李包中掏出了一大本相册,摊开在了双腿上。
婴儿时期的何遇之,是个白白净净的肉团子,肥得不行,两眼贼亮,张着小手,鲜活生动。
七岁的何遇之,皮肤黝黑,穿着球服,抱着足球,靠在父亲的裤管旁,一脸的戒备和不耐烦,眯着眼睛打量着镜头。
太阳在他身上投下了炙热的目光,汗流浃背的小人儿嘴巴轻抿,似乎还想冲到球场上,再来一场。
十三岁的何遇之,穿着燕尾服,梳着大背头,抱着鲜花和奖杯立在钢琴前,笑容张扬,神气十足。
他是被命运眷顾的宠儿,拥有外人看来和和美美的幸福家庭,荣华富贵一样不缺。
十七岁的何遇之的五官和现在差距不大,他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白衬衫配破洞牛仔裤,立在巍峨山顶的石碑旁,留下了普通的游客照。
站立的何遇之,永远停留在了十八岁,高考前夕。
那之后的照片,拍摄的地点,不是在病床前,就是在各大城市的旅游景点前,那个笑容肆意的何遇之也变成了阴郁沉闷的何遇之。
几乎每张照片他都会勾起嘴角,挤出一个勉勉强强的微笑,似乎是不屑于命运的安排。
“你把这个带来了?”徐妈妈抹干了眼角的泪水,偏头凑近了相册。
能有这份心思,他儿子真捡到宝贝了吗?
“嗯......妈,手术的危险性不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吧,不然待会儿等他出来,哪有精力照顾他。”
“也行......”徐女士悬着一颗心,不上不下,捂着心口瘫在了座椅上,“可我就是担心......我们吃点东西,就马上回来这......”
“好......别担心,没事......何遇之一定没事......”韩一笑低下头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微微勾起了嘴角。
***
何遇之是被冷醒的。
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寒颤,猛地从浴缸里坐起了身来。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一浴缸的温水,身处血泊中心的何遇之惊慌发现,他的左手手腕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
怎么回事?我不是在手术台上吗?!
何遇之想不通为何他会来到这里,被......绑架谋杀了?
周身都已经麻木,完全感觉不出疼痛。
何遇之挣扎着,爬出了浴缸,顺手扯过毛巾,扎紧了伤口,余光瞥过,洗手台上,手机压着一张手写的稿纸。
他拿起手机,翻遍了通讯录和聊天记录,惊恐发现,完全找不到崔萌翻的痕迹。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何遇之左右四顾,这明显不是在酒店,这是他家的卫生间。
他这才注意到手机压着的那张稿纸上的内容,“我的......字迹?”
何遇之惶恐不安的拿起了那张遗书,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他受够了做一个不良于行的废人,受够了世俗的眼光,受够了不断地做手术,受够了这一切,他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他活不下去了。
遗书里的他说,温情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孩子是他的,他请求母亲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为难她,和她好好生活下去......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温情的孩子不是我的!何遇之疯狂的摇着头。
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想死呢?不是这样的,萌翻,你在哪?!
何遇之想大声呼喊,想大声呼救,可是他完全发不出一点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异常。
鲜血染红了整个浴室,他跪趴在瓷砖上,埋着头,陷入了纷乱的回忆之中。
他想起来了,他的世界里哪里存在一个叫崔萌翻的人,温情跪在地上,哭着求他,说会照顾他一辈子,只要他帮她隐瞒真相,她舍不得打掉一个无辜的小生命。
徐妈妈逼他,逼他赶紧结婚,逼他赶紧要一个孩子,好像除了温情,就没人肯要他一样。
“萌翻?......你不存在是吗?你不存在于......我的世界.......”
何遇之似乎是找到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手背上青筋暴突,鲜血浸湿毛巾。
回忆渐渐清晰,一年,两年,三年,七年,他隔三差五的就飞往全国各地或世界各地的知名医院,看医生,做检查。
他们说,一是情况不容乐观,手术的难度很大,稍有不慎,以后极难补救,二是患者的体质偏虚弱,得多加调养,才能熬过漫长的手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