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居然赢走了二郎最喜欢的马,还说要送给自己?
凌云原本已梳妆完毕,听到这个消息,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吩咐小七道:“给我重新梳头,就按你的意思梳,把那几样首饰也都戴上。”
小七原本正在懊恼,听得这话,眼睛都亮了。她原就手脚伶俐,不过片刻工夫,凌云已是焕然一新:松松的翻荷髻上,几朵珠花点缀得恰到好处,双股缠丝金钗上的宝石更是熠熠生辉,原本白净的面孔施过脂粉后,不但一丝红肿都看不出来,还越发显得眉目秀致,唇红齿白。
瞧着凌云,小七简直热泪盈眶:天可怜见!夫人□□了自己好几年又送到了三娘身边,不就是想让自己好好帮三娘打扮吗?谁知娘子却根本不爱这些,刚才还只肯插上支素色玉钗就算完事,现在这样多好,这才是娘子该有的贵女模样!一旁的小鱼更是看呆了:自家娘子居然还能变成这个样子?
凌云瞧着铜镜里的自己,却只觉得背上就像爬了十几只虫子,忍了忍才站起身来。小七忙道:“娘子这就去花厅那边么?”——她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那些人大吃一惊的模样了!
凌云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我现在去正院,去给母亲请安。”
“去……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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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里,窦氏已是面无表情地独自坐了半晌。
婢子们都知道她这已是怒到了极点,自是大气也不敢出。唯有打小跟着她的周嬷嬷犹豫许久还是上前轻声道:“娘子莫要生气了,小孩子争强好胜原是难免,未必就是存心。娘子下次跟三郎说得清楚些,他自能明白娘子的苦心。”
窦氏依旧怔怔地看着窗棂,突然冷笑了一声:“不,我从来都没什么苦心,也不打算让谁明白。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有什么可生气的?我只是有些失望,我原本只是指望他们能少做点蠢事,少惹点祸端,谁知居然也是奢求!”
周嬷嬷还要再劝,窦氏挥手止住了她,“你不必再说,这些事,如今我还经得起!倒是另一件……今日我实在是走不开了,你代我立刻去姑夫人府上,请她尽快找机会进宫,问问婕妤,宫里这三五日可曾出过什么事?圣人那边,到底有什么异样?这事十分要紧,须得越快越好,却又万不能教别人发觉端倪。”
周嬷嬷点头。窦氏说的姑夫人自然是国公唯一的亲妹子,她女儿前几年进宫做了婕妤,听说还算得宠,要打听宫里的事,走这条路子原是最稳妥。
她匆匆领命而去,不过片刻,凌云便独自来到了院门前。
婢女战战兢兢地向屋内禀报了消息,窦氏倒也没有动怒,反而点头笑了笑:“让她进来,我倒要听听,她还有什么话说!”
待得瞧见了凌云的打扮,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更冷了几分——原来她的这个好女儿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她是什么模样,她只是从来都不愿讨好自己,从来都不肯认错服输,而现在,她肯了。
凌云等了半晌,没听到窦氏的声音,心里便觉得有些不好。她深知窦氏的性子,自己口不择言是激怒了她,但三郎这般不管不顾地违逆了她的话,还故意抢走了二郎的心爱之物要送给自己,却更是犯了母亲的大忌。所以她必须过来请罪,以最温顺的姿态来承受母亲的怒火,让事情不要变得更糟,变得不可收拾。现在看来,似乎……
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母亲恕罪,女儿刚刚听说了三郎做的事,他只是年少好胜,不是故意违逆母亲。归根结底,还是女儿平日太过妄为,带坏了三郎,还求母亲责罚。”
窦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责罚?我怎么责罚你?打一顿,骂几句?还是赶你回长安?你会怕么?你会改么?你会听我的话么?你到底觉得我是何等愚昧可欺,才会打扮成这副模样来求我责罚?”
凌云只觉得那种喉头发紧、舌根堵塞的感觉又回来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女儿只是想让母亲知道,只要母亲高兴,女儿愿意改,愿意听母亲的话。”
窦氏问道:“那我若是让你再也别管家里的事,老老实实嫁到窦家去呢?”
母亲,果然会这么说!凌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窦氏道:“女儿自然愿意从命,只求母亲告诉女儿一句实话——母亲是不是根本就不愿意见到三郎,不愿让他回到家里!为什么?”
窦氏目不转睛地看着凌云,突然微笑起来,声音轻得近乎温柔:“没错,我不愿意。不为什么,就因为我自私恶毒,偏心冷酷,因为我从不是什么孝女慈母。遇上你们,是我的命,我已经认了,遇上我,也是你的命,就不知你肯不肯认了!”
“你记住,我对你,对三郎,自有责罚,却绝不会如你的意!”
凌云看着母亲微笑的面孔,心里只觉一片荒凉,仿佛大地之上,寸草不生。她慢慢跪了下来,向窦氏叩首一拜,“女儿不孝,女儿告辞。”
再次转身离开这院子,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所担心的,她所期待的,原来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她所有纠结不甘,所有忧心愤怒,原来不过是,作茧自缚。
她一个人走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进门,就见玄霸一头冲了出来,。抬头瞧见凌云,他几乎跳了起来:“阿姊又去找母亲做什么?阿姊你没事吧?”
凌云此时心情倒是异样平静,笑了笑回答道:“自然无事,我是去向母亲人认了个错,答应她我会老老实实出嫁,母亲怎么会难为我。你不是刚骑过马么?这就都收拾好了?”
玄霸上下打量,见凌云打扮齐整,神色柔和,不由松了口气;听她这么问,便扬眉笑道:“我早就收拾好了,若不是几个姊夫拉着我说话,我早过来了!对了姊姊,我明日要出去一趟,二姊夫说了,明日他们左亲卫有场赛事,他和四姊夫都要上场,正好可以带我去瞧瞧。”
打马球?凌云眉头微皱,心里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玄霸忙解释道:“阿姊放心,我绝不会下场,就是去开开眼罢了。阿耶也让我多出去走走,跟姊夫们多亲近亲近,总强过闷在家里。”
似乎是这个理。凌云发现自己没什么理由反对,何况她已有打算,明日玄霸不在家里,倒是更方便些,想到这,她还是点头道,“也好,你自己当心些。”
眼见天色不早,两人索性没再回去,直接前往家里设宴的花厅。玄霸到底是少年心性,今日赢得扬眉吐气,明日又可以出去玩耍,心情好转之下,又恢复了几分话痨本色。凌云一面微笑倾听,一面却开始慢慢琢磨明日的事情。
到了花厅这边,四娘和五娘恰好也联袂而来,瞧见凌云过来,两人都不动声色地先瞧向了她的脸颊,随即便无声地松了口气,笑着迎了上去。
婢女们一层层打起门帘,几个人步入花厅,迎面便是暖香袭人。凌云这才发现,这里头竟是别有洞天:椒泥涂壁,罗幕四垂,墙边一排两尺多高的铜烛台上香烛高燃,照得屋子宛如白昼,更难得的是,屋里这般温暖,却不见炭盆火炉!
四娘见凌云四下打量,忙道:“这屋里原是烧了一面火墙,比炭盆倒是管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