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大驿道依旧是静悄悄的, 来往行人早就远远地躲到了一边, 因此, 整条路上只听得到宇文承业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放人!放人!”
几个仆人都吓得不轻,忙松开手后退了两步, 阿锦反应最快,哑着嗓子叫了声“跑!”拉着阿痴便跑向了凌云这边,文嬷嬷和车夫也跟在了后头。小七瞧着她们已跑到身后, 这才嘻嘻一笑, 手上的短剑倏然收回袖中,同时一脚踢出,脚尖不轻不重正好点在了宇文承业膝盖下方的麻筋上。
宇文承业本来就在闭眼大叫, 膝盖这一麻,顿时再也站立不住, “扑通”一声坐倒在地,手上却是蓦然一轻——原来小七乘他站立不稳, 伸手便把长刀又拿了回来, 嘴里还脆生生地说了声“多谢宇文公子”,脚下却是丝毫未停,一个转身就快步跑开了。
宇文承业回过神来, 顿时气得眼珠子都红了,来不及起身便指着小七叫道:“把她给我抓回来, 给我抓回来!我要剥了她的皮!”四个仆人相视一眼, 到底不敢违抗命令, 硬着头皮追了过去。
另一边, 小鱼已是蹦得摁都摁不住了,凌云瞧着这边的情形,还是摇了摇头才道:“不许伤人!”话音未落,已经跑了过来的阿锦等人只觉得身边一阵黑风卷过,人影都没看清,小鱼就已蹿了过去。
从宇文承业到凌云这边原是隔了十来丈远,小七手里抱着把沉甸甸的长刀,这时才刚刚跑到一半,已是有些气喘吁吁了,眼见着前头一道黑影扑面而来,她不由长出一口气,喘息着慢下了脚步。
那几个仆人里领头的一个此时已追到小七的身后,见她突然不跑了,不由大喜过望,伸手一把抓向了她的肩膀。眼见着他的手指已挨到小七的衣服,就要将她一把拽回来,眼前却是突然一花,那伸出的手不但没抓住小七单薄的肩头,反而仿佛钻进了一个通红的铁箍里,一阵钻心的剧痛传来,他不由得连连惨叫,嗓子都变了音。
跟在他身后的三个都吓得停住了脚,这才看清,领头的仆人跟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个小鱼,伸出的手正好被小鱼一把扣住。小鱼的人生得黑瘦,手臂也黑瘦得毫不起眼,此时轻轻松松地捏着领头者的手腕,似乎根本没用什么力气,领头的那位却已叫唤得有如杀猪一般。
小鱼也被这惨烈的叫声吓了一跳。想到凌云的叮嘱,她忙松手退开了一步,就见领头者手腕上已多了一圈深深的印记,此时正抱着手又叫又跳又甩——骨头显然没断嘛!瞧瞧眼前这位痛得就差涕泪横流的大汉,再瞧瞧他身后那三个脸色煞白的同伙,她只觉得意兴索然,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娘子总是担心她伤人,可这些人她还真是懒得去伤……
听到这满是失望的叹息,那四人却不由都哆嗦了一下,身子顿时都不敢再动,就连原本悄悄地往后挪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后头的宇文承业并没有瞧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见小鱼冲上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似乎也没怎么动手,领头那个便惨叫不止,随后几个人便都木呆呆地都站了在那里,而那个刚刚耍了他一道的小婢子已跑到凌云的马前,交还了长刀,气定神闲地回身看起了热闹。他不由愈发火大,爬起来大声叫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那个贱婢给我抓过来!”
听到这声断喝,原本呆立不动四人果然同时动了起来——他们几乎同时掉过头来,撒腿就跑,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而且是一口气冲过宇文承业身边,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这一下,莫说宇文承业目瞪口呆,就连小鱼都瞪圆了眼睛:他们四个如此不经一打,跑起来却有这等魄力,当真是少见的俊杰,太识时务了!
宇文承业回过味来,不由气得脸都紫了,冲着几个人的背影跳脚大骂:“你们这四个猪狗般的贱奴,别让我抓住你们,若是抓住,看我怎么……”一句话没骂完,就听耳边有人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要怎样?”他吓了一跳,回头再看,小鱼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身边,此时正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他,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停在哪个部位,他身上那个部位便是一阵冰凉——所谓毛骨悚然,也不过如此!
宇文承业刚才对着小七轻松的笑脸,便已心头发颤,如今再对上小鱼仿佛选菜一般的掂量眼神,更是全身都忍不住地战栗了起来。他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失声叫道:“裴大郎!裴大郎!”
裴行俨早已换了坐骑,也一直关注着这边,听到宇文承业的叫声,心里不由又好气又好笑——他自然看得出来,凌云她们根本没有伤人之意,是宇文承业太过草包才会被吓破了胆。不过,宇文承业既然开口求救,他却不能不管。想了想,他索性翻身上马,挥了挥手,带着骁果们绕过凌云等人,来到了宇文承业跟前,客客气气抱手问道:“三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宇文承业忙几步跑到裴行俨跟前,看到凌云他们已无法过来,这才指着已经翻着白眼离开的小鱼和另一头的小七道:“你没有看见吗,这个小厮,他刚才在恐吓我!还有那个贱婢,她差点把我给刺瞎了,你快去,快去给我拿下他们,这些以下犯上的贱奴闲汉,本公子今日一个都不能放过!”他越说心里便越是愤怒——他宇文承业是何等身份,居然被两个奴婢给恐吓羞辱了,当初的断腿之仇还没报,今日这被辱之恨若是再不能报,他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可言?还拿什么立足于世?
裴行俨摇了摇头:“三公子,裴某适才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婢子并没有伤到公子分毫,至于那位小厮,适才也没有什么冒犯之举,三公子的吩咐,请恕裴某不能从命。”看到宇文承业双目怒睁还要再说,他心里也有些不耐烦了:“三公子明鉴,今日裴某还要带着这些骁果回洛阳交差,三公子若是不愿同行,那我们就只能先行告退了。”
宇文承业不由惊怒交加,厉声道:“裴行俨,你竟敢丢下我!难道你连我祖父的命令也不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