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神色平静的凌云, 柴绍固然是心情复杂, 村民们就更是惊惧欲绝。也不知是谁带的头, 但听“扑通”之声接连响起,这二十来人里除了三两人外, 竟是一个接一个地跪下去了,有人更是直接磕起了头:“郎君饶命!”“郎君饶命!”“下回我们再也不敢了!”“我们不敢了!”
此时的他们,哪还有半分刚才的蛮横模样?各个都是脸色发白, 声音颤抖, 加上满身满脸的风霜泥尘,看上去当真是弱小之极,无辜之至。
然而凌云看着他们, 心里却已只有深深的寒意。她的目光再次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终于开口道:“你们不敢什么?”
“是不敢合谋杀人?还是不敢栽赃嫁祸?”
“还是不敢在杀人之后, 连幼儿的活命钱也不放过?”
“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把旁人的命放在眼里, 如今倒有脸让人来饶你们的命!”
说到后面,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愤怒之意,一字一字都带着冰刀般的寒冷锋利,直直地劈在所有村人的头顶上。
有人腿脚一软, 坐倒在地上,也有人下意识地便叫了出来:“冤枉!冤枉!郎君冤枉啊!我们这些人哪敢杀人……”
凌云轻轻挥了挥手, 玄霸立刻会意——他其实也不大明白姊姊为什么这么说, 但姊姊既然说了, 那就必然是对的!当下手上弓弦一松, 一颗弹丸正打在说话之人的嘴上,随即高声喝道:“谁敢再有一句虚言,我打掉他满口牙齿!”
说话的人被弹丸打得满嘴是血,捂着嘴涕泪横流,旁人哪个还敢再开口?
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有人突然“嗷”地一声叫了出来,却是赵二在愣了半晌后终于明白了过来:“你是说,我祖母不是摔死的,而是被这些人合谋所杀?他们还故意把事情推在了这位姊姊身上,还想谋夺我弟弟日后的活命钱粮?”
赵大自是早已醒悟,咬牙道:“这还用问!难怪他们今日来得这般齐整,出事后又这么着急要拿走全部赔偿;难怪他们根本不在意我祖母因何而死,又是谁出的手,都毫不犹豫就往这位姊姊身上推,原来他们早就打定主意要杀人栽赃了!”
他几步走到跪地求饶的这些人跟前,指着他们骂道:“我早就知道你们跟里长都是一窝的,知道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却还是把你们想得太好了!我只道你们这次是想乘火打劫,却没想到你们竟是谋财害命,就连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你们真真是畜生不如,也配在世上活着!”
被赵大这么指着鼻子痛骂,村民里有人忍不住道:“你……你怎么说话的?我们毕竟是你长辈!你这般无礼,也不怕折寿。”
赵大一口啐到了他的脸上:“我祖母还是你们长辈呢!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是,我祖母是刻薄,是泼辣,是有不少人盼她死,但你们不成,我祖母可没得罪过你们,她讨好你们还来不及呢,不然今日也不会花钱请你们过来给她撑腰了,结果呢,你们看中的却是她的性命和家产!”
众人心里都是一阵发虚,有人也想反驳几句,但抬头瞧见神色冷峻的凌云和持弓在手的玄霸,到底还是闭上了嘴。
赵大转身走到凌云跟前,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娘子主持公道,小人日后愿追随娘子,为奴为婢,万死不辞。”
这话一出,众人脸上又变了颜色——这位心狠手辣的俊俏郎君,居然是个娘子?难不成他们一直想找的那个庄主李娘子,就是她?
一旁的赵二忙也跳了过来:“我也一样,我也一样!只是娘子,你是怎么看出这些人的花招的?”他明明也是一道出来的,他怎么就什么都没发现呢?
凌云指了指赵阿媪倒下的地方:“你看看那块地。”
赵二忙瞧了过去,就见那地上聚着的血迹已差不多干了,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上看下看,不得其解,凌云显然也不爱多说,还是柴绍走上几步道:“你也瞧见了,你祖母是脑后出血,可这里不过是块硬实点的泥地,你祖母摔下去的地方连块砖石都没有,又怎能把后脑磕出那么大的伤口来?就算她特别倒霉,摔下去时震到了里头,那也应该是口鼻流血而亡。你祖母这样,明显不是摔的,而是被尖锐的硬物击中了后脑!”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瞧了凌云一眼,这种情形,像他们这种打架经验丰富的人自是一眼就能瞧出不对来,换了是他,自然也会沉住气虚与委蛇,好找出真正的凶手。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一路看下来,在场这些村民竟然都是沆瀣一气,竟然没一个无辜!不过想想也是,这些人又不是什么高手,又要杀人,又要栽赃,还不能被人发现有任何不对,自然只能串通好所有的人,不能让一个外人在场!
只是这些人看上去都不过是些寻常村民,平日里想来也是胆小怕事,勤力劳作的,转头却能为了些钱财,就齐心协力去谋害关系还算亲近的长辈……所谓灭绝人性,莫过于此,也难怪凌云会如此愤怒——她虽然也曾混迹于长安市井,但长安到底是天子脚下,讨生活总归容易一些,万事也不会太过离谱。她真正经历过的事,见识过的人,到底还是太少了!
赵二见柴绍在看凌云,也跟着看了过去,随即便想了起来:之前凌云曾亲手抱起祖母的尸身,低头看了地上好几眼,还用脚踩了踩积血的地方,原来她是在查验那一片有没有尖锐的硬物!
他“啊”了一声,正想说话,就见凌云再次开了口:“此事赵里长和霍衙役乃是主谋,你们全是帮凶,但还有一人是真正动手的,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