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听得也是一惊,她便只带了两囊箭,统共四十支,这一轮下来,已用掉了大半囊;也就是说,对面这样的冲杀,只要再来上两三次,她的箭就会用光。等到没有弓箭制敌了,坐骑在这种山谷又跑不起来,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去以一当十?就算想逃出生天,只怕都是难上加难!
李渊自然更是清楚,良久都没有出声。那幕僚忙压低声音道:“国公,待会儿咱们是不是集中人马,往北……”
他话没说完,李渊已断然摇头:“往南!”
幕僚讶然一声:“国公,咱们在山谷里走得不快,我算过,若能拖到午后,大营距离咱们最多四五十里,不用半日就能汇合;往南却是到了盗匪们的地盘,就算能突破重围,还不知前头会如何!”
李渊板着脸道:“正因如何,他们往南的防卫定然比往北边松懈,咱们正好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幕僚还要开口,李渊摆手打断了他:“不必多说,我意已决!”
说完这句,他仿佛懒得再跟人争论,拨马便来到了帅旗下。
出发不过三日,这面绣着“唐”字的帅旗便已沾满了风尘,接下来大概还要沾染上战火与鲜血……李渊抬头看着旗帜,久久地没再开口,半晌才收到目光,却又看向了南边,神色之中满是沉甸甸的忧虑。
凌云听到了两人的争执,此时见到李渊的神情,心里一动已明白过来:父亲不是觉得南边防守薄弱,而是在担心二郎世民!
按理说,他们往北突破能与步卒尽快汇合,的确更加安全,但那样一来,世民带领的两千人就真正成了孤军深入,一旦跟回师的盗匪撞上,比他们这四千人更加危险。所以父亲才会坚持继续往南,要跟二郎汇合,只是这样决策,他们就算能成功突围,之后也会遇上更多的危险……
凌云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心情不知为何反而平静了下来:幸亏自己没让师傅他们跟着出来,幸亏自己坚持留在了父亲的亲卫队里,无论如何,她会保护好父亲,绝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她翻身下马,将身上的箭囊束带和马鞍辔头都检查了一遍,又给飒露紫喂了些豆饼清水,这才重新上马,凝神看向了对面。
对面的盗匪不知是不是也在做着准备,竟是良久没有动静,直到日头升上中天,又慢慢向西边滑去,那黑色的人潮才终于再次骚动了起来,却是不知从哪里搬出了许多盾装的物件,好些似乎只是胡乱编在一起的枯枝木片——想来是他们适才就地取材做出来的。
大约这些物件到底有壮胆之用,那人潮里竟是发出了一声呐喊,不少人顶着“盾牌”冲了过来。
晋阳军的人都已轮流歇息用餐,养足了精力,此时自是飞身上马,千箭齐发。但不知是那些五花八门的盾牌起了作用,这一次,他们射了足足五轮箭,才止住了那边的推进。但没过多久,那边又冲了上来,只是这次散得更开,最后虽然也丢下了一地的伤者和尸首,却比上两次的损失都更小了。
凌云丢下空掉的箭囊,摸了摸剩下的那几支箭,心里微微发沉:这些盗匪明显是在拿人命来消耗他们的箭支,这样下去,他们只会越来越被动,等到天色变黑,箭支耗尽,他们的优势也将丧失殆尽吧?
她不由得再次转头看向了李渊,却见李渊的腰刀早已出鞘,在她回头的瞬间,那刀锋已指向了南边:“咱们冲出去!”
数千骑兵早已做好准备,随着这一声命令,帅旗指处,雁行的守阵外那数百名马槊手已端枪在手,直冲了出去。他们依旧是雁翅队形,此时却更像一个锐利无匹的箭头,几息之后就杀到了盗匪跟前,自有弓箭手跟随在后,箭指半空地一轮轮抛射出去,为他们扫清障碍。
盗匪们上一波攻势刚刚停歇,逃回来的人手多少冲乱了之人阵脚,没想到晋阳军竟跟着掩杀了过来。措手不及之下,他们的包围圈被迅速撕开了一条口子,晋阳军的□□扫处,盗匪几乎是一片片地倒了下来。
只是他们的人数到底太多,在山谷之中足足塞了几里地远,士气竟然也极旺,颇有些悍不畏死的凶徒,晋阳军纵然气势如虹,杀出一两里之后,马匹的速度便被彻底拖慢了,后头的盗匪也是奋起直追,左右包围,整支骑兵队伍到底还是陷入了泥沼般的人海之中,箭支没过多久便消耗殆尽,最外头的□□手也渐渐支撑不住地溃散开来。
凌云紧随在李渊身边,正处于队伍的中心。她的箭支早已用完,好在马鞍上还有一套弹弓弹丸,在这种情形下,弹丸倒是比弓箭更加合用,她眼观六路,每一丸出手,不是打倒一名匪徒,就是救下一个自己人。眼见着不远处又有名□□手已身处险境,她忙两丸连发,打倒了左右包抄过去的两个悍匪,再伸手入囊,却摸了个空——她的弹丸也终于用光了。
看着前面还望不到头的人海,凌云挂好弹弓,驱马向前,反手一拔,背后的冷艳锯终于呛啷出鞘,划过一道寒光。
仿佛在和这道寒光呼应,前面似乎有一股劲风逆着人流吹了过来,将盗匪吹得骚乱了起来。
凌云不由抬眼看向了远处。
在混乱无比的战场里,她也听到了一种熟悉的动静——那是群马奔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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