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将无边的竹海浸润成了一片随风起伏的黑色波涛, 不过在竹海深处,无数支烈烈燃烧的火把却彻底烧穿了这浓黑的夜色,烧出了一片通明透亮的天地;比火光更热烈的, 则是那满屋的欢声笑语——
司竹园的庆功宴开席了!
这山寨的厅堂原本就建得高大敞亮,此时更是门窗尽开, 灯火辉煌。堂屋里并没有按着人头各设席案, 而是直接摆了一张极长的大案, 上头早已摆满了各色冷盘热菜, 果子酒水;长案边放着一张张的条凳,无论是司竹园的大小头领, 还是各大山寨的当家, 都亲亲热热地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比寻常宴席更热闹了十倍。
向老四自来最藏不住话,几杯酒下肚, 便忍不住拍着案几对另一头的凌云笑道:“三郎,今日这一仗打得真真是痛快, 我向老四心服口服, 日后的仗,三郎你说怎么打,我便怎么打, 绝不再多放半个屁!”
众人轰然大笑, 心里却颇有些感同身受。
说起来, 今日这一仗并不是他们几个山寨第一次跟司竹园一道出兵,但驰援山庄也好,攻打鄠县也好,风险都不算太大,也不用他们派出多少人马;而这一回,司竹园却要向他们借用骑兵。当得知凌云是想率领他们冲杀长安府军时,大家心里都有些打鼓,向老四更是直接嚷嚷了出来——
他们的骑兵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千,怎么能去追杀两万人的队伍?要知道,以前他们跟官兵打仗都是以人多取胜,有时人数多上几倍也未必能赢,更别说去以少敌多了!再说那地方还选在长安城外,他们若不能一口气将这两万人马彻底击溃,等对方的援军一到,他们这些人还不够人家一口吞呢!
听到他这么嚷嚷,大家自是跟着纷纷质疑,凌云却回答说,她有司竹园的两千骑兵其实已是足够,其余山寨随意就好。
见她如此轻描淡写,众人更拿不定主意了,丘家兄弟最后还是出了五百骑兵,向家却留了个心眼,只派了两百多骑,跟李家差不多,不过向老四还是表示说,他愿意冲锋在前;谁知这一番冲锋之后,他便彻底变了态度,恨不能时时跟在凌云身后向她讨刀法、表忠心,如今也不过是又当众说了一遍而已。
向老四的兄长向善思也是个粗豪汉子,闻言便笑骂道:“你要放屁到外头放去,莫要薰着了大伙儿!”
向老四嘿嘿一笑,向着凌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杯子:“三郎莫恼,我向老四是个粗人,之前见三郎会用计策,还觉得三郎心眼太多,今日跟着你冲锋陷阵了这一回,我才知道,三郎当真是响当当的好汉!阿兄跟我说好了,日后我们都听三郎你的,你有什么差遣,尽管吩咐我们兄弟就好!”
向善思也站了起来:“老四说得不错,向家寨日后就听三郎差遣了!”
另一边的丘师利、丘行恭兄弟早已表达过投效之心,今日一战更让他们认定了这条路,此时自是跟着起身端杯。李仲文父子相视一眼,也都站了起来。他心里其实已反复思量了许久。他自己出身大族,之所以举起义旗,自然是有一番雄心壮志的,但如今看来,这“桃李子”的“李”字,难不成会应在这位李三郎身上?此时看见众人归心,他心里也是愈发不自在,面上却还得笑得欢喜从容:“正是,我等日后愿听三郎调遣。”
何潘仁就坐在凌云身边,闻言也笑吟吟地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却并没有开口,只是向凌云微微晃了晃杯子。
凌云看了他一眼,这才举杯答道:“多谢诸位盛情,在下愿与各位并肩作战!”
众人轰然响应,各自一口饮尽了杯中之酒。向老四喝完还砸吧了一声:“何总管是从哪里弄来的好酒?怪香的,也有劲,我也想去弄些!”
何潘仁笑道:“这是何某自己酿的,埋了三年,今日正好拿来为大伙儿庆功,向兄弟若是喜欢,回头我再送你一坛!”
向老四大喜过望,连声道谢;丘师利便笑道:“总管可不能厚此薄彼。”众人一阵起哄,到底让何潘仁答应了每个山寨都送一坛才罢休,随即便推杯换盏,越喝越是欢喜。
唯有凌云笑微微地瞧着大伙儿,没有再开过口。李仲文一直暗暗打量着她,见她不再喝酒,脸上也慢慢透出了红晕,心里便是一动,想了想起身笑道:“今日难得有这般好酒,仲文就借花献佛,再敬三郎一杯吧!”
凌云并不打算多喝,客客气气地抱手回道:“不敢当,小侄已不能再喝,还望族叔见谅。”
李仲文笑得更是开怀:“这是什么话,三郎如此英雄,岂有不能喝酒的道理?今日难得高兴,正该多喝几杯才是!”说完便转头冲众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此时大家都已喝得兴高采烈,自是纷纷点头,向老四叫得尤其响亮:“正是正是,三郎今日正该跟我们兄弟多喝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