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江都宫, 风停云歇,鸦雀无声,就连时间都仿佛凝滞住了。
而当一身戎装的监门官匆匆赶到寝宫时, 那沉重急促的皮靴声,一步一步,就像是狠狠地踩在每个人的心头。
等候在屋外的宫人内侍们原本就满怀惊恐, 听到这带着不祥之意的脚步声,更是两股战战,脸色煞白。有人瞧着那个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 颤声道:“是裴值阁!”
凌云与何潘仁早已悄然回到人群之中,听到这一声, 心里都是雪亮:来人是监门值阁裴虔通, 也是皇帝心腹里的心腹。在杨广还是晋王时,他就担任着王府的监门校尉,这些年来官位颇有升迁, 职责却从未变过,一直在为皇帝看守门庭, 掌管防卫,在皇帝东征高丽、西巡突厥之时也是如此,杨广对他的信重可见一斑。
今日他来得倒是快!
屋里的杨广却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听到外头的动静, 不等通传便喝道:“进来!”
裴虔通神色微凝, 几步抢进门去。门帘倏然落下, 却并没未遮住杨广压抑着愤怒恐惧的严厉声音:“外头是不是有人作乱?是不是……”他顿了顿, 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齐王?”
齐王?凌云听得皱了皱眉。杨广只有三位皇子, 长子元德太子杨昭早逝, 幼子赵王杨杲眼下就在万象殿里,而次子齐王杨暕据说最像杨广,却是最不得他的欢心,看来果然如此 。
裴虔通的声音倒是依旧稳稳当当:“陛下误会了,外头并无叛乱之事。适才东城火光冲天,人声嘈杂,微臣也有些担忧,立刻让人去查了。原来是草坊失火,而骁果们被火势惊动,正纷纷赶去救火。”
他的语气沉着舒朗,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屋外的人顿时都长出了一口气,屋里的杨广脱口反问道:“你当真查清楚了?”
裴虔通回答得愈发坚定:“微臣岂敢欺瞒陛下?托陛下的洪福,眼下大风已停,大家齐心协力,想来很快就能控制住火势。”
杨广“呵”了一声,似乎是哑然失笑,声音也松弛了下来:“原来如此!那今夜就辛苦裴卿多多留心,若火势有什么变化,再来回报。”
裴虔通连声应诺,见杨广没有别的吩咐,这才恭恭敬敬地告辞出来。外头的宫人们此时都已转忧为喜,那些原本就认得裴虔通的,纷纷微笑示意,之前引路的内侍更是亲亲热热地走了上来:“裴值阁辛苦了,这边请。”
裴虔通也含笑向众人点了点头,跟着内侍转身往外走去,笑容温煦,脚步沉稳,端的是令人放心。
大家自是彻底放下了担忧,司寝的宫女们脚步轻快地走进内室,重新开始铺陈席褥帘帐,留在外头的侍从们也忍不住喃喃庆幸,那细细碎碎的声音和劫后余生的喜悦,让整间宫殿仿佛都暖了几分。
在没人留意的角落里,凌云目送着裴虔通的背影,无言地摇了摇头。何潘仁更是低低地笑了出来:“第三个。”
凌云点头不语,是的,第三个,这位备受宠信的监门值阁,就是第三个要砍下杨广头颅的人。
宫外的那些火光与喧嚣,但凡领过军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那绝不是什么失火救火,而是成千上万的军卒在举火集结,是他们在用火光内外呼应。
这显然是一场势如破竹的叛乱,而在江都城里,能掀起这种风暴的人并不多,第一个,就是宇文智及。
她跟何潘仁之前都曾纳闷过:宇文智及为何要通过南阳公主把他们送进宫里?为何又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安排和要求?答案如今终于摆在眼前了:因为他只想让杨广这两日能安安心心地留宿在主殿之中,而不是去那座令人眼花缭乱的迷楼里寻欢找醉,给这场必须速战速决的叛乱平添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