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郁的身子恢复的越发不错了。
前段时日,他还只能勉强在床榻坐一会儿,这段时日,已经可以用左臂自己吃粥端药了。
苏棠又请永仁堂的老大夫瞧了瞧,老大夫也惊了好一会儿,直说阿郁命大,竟能恢复的如此之好。只是腿骨伤的太过严重,伤筋动骨一百日,只怕还得等等。
苏棠总算放下心来。
只是……她微微蹙眉,阿郁的个头,窜的极快。
她犹记得当初将他从乱葬岗背回来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十岁的瘦弱少年,约莫也就到她胸前,小小的一团伏在她的背上,脸色青白。
可今晨,她起榻后如常去里屋送药,正看见阿郁无视自己断掉的腿骨,强撑着身子、忍着剧痛站在床榻边,试探着腿脚。
她匆忙上前,将他扶到床上做好,也是扶他时发觉,他竟已和她个头差不多高了。
当初只能勉强圈住她手腕的少年的手,如今竟能比她的长上一截,手背苍白,骨节分明。
还有他的眉眼,也如冲泡开来的茶花,眸光流转之间,总带着一丝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妖娆阴冷。
少年总成长的这般快吗?
“老板娘,一碗馄饨!”食客的声音打断了苏棠的思绪。
苏棠陡然回神,忙应了一声,手脚利落的将提早包好的馄饨下了锅,滚滚热气翻涌,与周围的寒风相撞,在长睫上凝了细小的水珠。
她的馄饨摊,也逐渐有了更多的食客——出入京城的赶路人、周围做工的农家汉,还有裁缝铺的绣娘。
只是如今已近傍晚,她本以为再无来客,便愣在一旁出了会儿神,未曾想又来一人。
利落的将馄饨盛碗,端放在食客跟前。
“香,”食客叹一声,看了眼苏棠,“不枉我在五条街外专程过来吃一口热的。”
“过奖了。”苏棠弯眸笑了笑,双眼眯成了月牙。
“这可不是过奖,”食客边吃边道,“那边倒是有一家,可满口一咬尽是荇菜,倒是老板娘你这儿,面皮滑爽,肉也香的紧。”
苏棠依旧眯眼笑着,再不言语。
毕竟同行是冤家。
“不过话说回来,今冬严寒,局势又不好,米肉都涨了不少,老板娘到底实诚,”食客倒是个闲不下来的,“便说这肉,如今都二钱银子了,老板娘竟还……”
苏棠的笑收了些。
二钱银子?
可李大哥说……一钱。
苏棠蹙眉,她不笨,稍微一想便清楚了,转念又想到阿婆说的“阿生啊,人实诚的紧”。
可这未免……太过实诚了。
……
陆子洵站在街角,怔怔看着不远处的女子。
他今日在书房待了一整日,可灾民名册看不进,卷宗没有心思阅,独有昨夜的那碗馄饨,一遍遍的折磨着他的心思。
她曾经坐在他身侧,在烛火下,双手捧着脸颊,看着他一口一口吃着馄饨,眼底尽是邀功的神采:“馄饨里要放些醋,更鲜啊。”
昨晚的馄饨,有着淡淡的醋香。
他自问无愧百姓,可终究……愧对了一个女子。
本该一早前来,却又莫名不敢。
他命手底下的人搜寻苏棠的下落,手下也曾找到三两相似的,可每次均失望而归。
而今的害怕,却不知是怕再次错认,可是……不再错认。
终究在傍晚时分,再难忍耐,孤身一人走出府去。
看看吧,若不是她,便放下提起的心思,若是她……便给她一笔银钱,让她可以不必吃苦,余生足以高枕无忧。
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毕竟他们之间没有情爱,他给不起她一桩姻亲。
可当真的走到市集街口,他却不敢前行了,只愣愣站在原处,身披寒风,青衣翻飞。
真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