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却已被苏棠打断:“是阿婆?”
李阿生抬眸望着她,她的眸依旧灿若星辰,可是,却无半分羞赧。
他拿过茶壶,满上两杯热茶,一杯送到她跟前,而后颔首道:“是阿婆。”
……
市集,角落。
郁殊半靠墙角,望着不远处探月亭的一对男女。
男子高大俊朗,沉稳挺拔,女子娇俏可人,笑靥如花。
当真是般配至极。
可是……
郁殊双眸微眯,少年的眉目分明纯净如山林初露,不然纤尘,眸光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妖冶,漆黑纵肆。
果然说什么“欠了一笔债”,道什么“你伤未好我绝不心存旁的念头”,都是妄言。
那个女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他伤势才初初见好,她便已迫不及待密会旁人。
王府后院那三年,她眸中的痴情,不过尔尔。
而今,她照样在那亭中,与旁的男子对坐,喝下他倒的热茶,啜饮着,眯眼笑的比头顶的阳光还粲然。
再不愿看下去,郁殊生生收回目光,闭眸仰靠在墙上。
可昨夜那场梦,梦里的她,却如魅鬼一般,细密的喘息如浓雾在他耳畔氤氲着,挥散不开。
那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不似一场梦。
少年突然睁眸,如抖落碎雪乍然盛放的毒昙花。
是他逐渐无恙的身子,让她产生了她能找旁人的错觉吧。
他厌恶背叛。
环视四处,郁殊目光微顿。
深巷中央,站着一个乞儿,衣衫褴褛,脸上尽是污秽。
郁殊手不觉紧攥,他曾经也是这般,如逃窜于市井的野狗。
小乞儿正怔怔看着他,目光痴痴,长久移转不开。
郁殊勾唇,墨发半披在身后,几缕被寒风吹至脸庞,他双眸半眯着,微光流转,竟散发夺目的妖娆态来。
而后,他抬手对乞儿招了招:“过来。”
乞儿不觉朝他走近两步。
这个哥哥虽是男子,却比他偶尔瞥见的寻芳阁的花魁还要好看。
郁殊指了指一旁的墙角,嗓音微哑:“将那根木棍拿来给我,可好?”
乞儿点点头,飞快跑过去,将木棍递到他手中。
郁殊接过,看着眼前的木棍,三尺长,手腕粗。
足够了。
“大哥哥,你做什么?”乞儿不解。
郁殊抬眸轻笑,如玉石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的探月亭:“可曾看见那对男女?”
乞儿点头:“看见了。”
“帮我一个忙可好?”郁殊盯着亭子处,笑得魅人,目光却若淬了毒的冰。
乞儿目光呆呆望着他:“好。”
“去告诉那女子,”郁殊摩挲了下手中的木棍,“便说,她院中人受了重伤。”
“是你嘛?”乞儿不解,“可是,大哥哥,你没有受重伤啊。”
郁殊歪头低笑,诡艳似妖,一手轻轻抚着仍未痊愈的断腿,片刻后高抬手,手中木棍沉闷而用力朝左膝砸去。
“啊!”乞儿低呼一声,捂住自己的眼。
只听见一声断裂声响起,乞儿等了良久,终于缓缓撤开几根手指,看着眼前的少年。
断的是木棍,已被他如扔废物般扔到一旁。
少年的唇顷刻苍白如纸,额头一层薄汗,他看着乞儿,依旧笑着:“受重伤了吗?”
乞儿点头如捣蒜,转身便欲朝探月亭跑。
“慢着,”郁殊徐徐作声,语调平静,却令闻者诡异,“乖,不要将不该说的告诉她。”
乞儿自小混迹于市井,自然知晓这句话的寒意,飞快应下,仓皇离去。
……
探月亭。
苏棠一手摩挲着温热的茶杯,抱歉一笑:“李大哥,若知道阿婆说的是你,我定不会应下,免得耽搁你的功夫。”
李阿生蹙眉:“不算耽搁。”
“嗯?”
李阿生望着她:“苏姑娘为何应下相亲一事?”
苏棠一怔,继而避开了他的目光:“自然是……因着想解决终生大事……”
“是吗?”李阿生反问,声音逐渐低了些,“可我在苏姑娘眼中,看不到其他人。”
她的目光很澄净,却也空荡荡的。
他仍记得她初来庭院那段时日,她的眼中……有几分死气沉沉。
“啪”的一声,手中杯盖碰触杯盏发出的青瓷相撞的声音极为清脆。
苏棠匆忙松开了茶盏,眼底似有茫然。
李阿生看着她,高大的身躯紧绷着,良久复又开口,声音依旧如钟,却更似钟声后未衰的余音,添了些许温和:“我从未想过成亲一事,只因我自身仍朝不保夕,更遑论……担负一个女子的未来。”
只是……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苏棠颔首:“我知了,李大哥……”
李阿生拧了拧眉:“若……”
他的话并未说完。
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衣衫褴褛的乞儿跑至苏棠近前,气喘吁吁道:“姐姐,您院中人受了重伤,倒在集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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