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对面莫志东的声音陡然拔高,“死人了?!”
白夜肩窝架着卫星电话,一边指挥人员保护现场拉警戒线,一边对电话那边说道,“别废话,赶紧带着你蔡蔡法医过来,专业问题你们自己处理。”
“我艹,我这儿都快忙得跟陀螺一样了,你是不是死神小学生附体?故意给我找事呢啊?”
“失踪的杨子杰同被他一起带走的那个女生很有可能是目击者,目前不确定是失足跌落导致的晕厥,还是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已经送去最近的医院进行就医了。别让我打第二遍,快一点。”
“队长,队长。”杨卫又捡起自己刚刚扔掉的树杆子杵着自己,“二十六晚到二十七号凌晨一直在下雨,现场被暴雨破坏得非常严重,没有发现血块凝结,更不要提脚印什么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夜蹲在那名死者的旁边,死者性别女,初步判断应该是二十四到二十七岁之间的年纪,身边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尸体存放环境闷热,再加上土壤湿润等因素,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十七八个小时左右。尸表可见的明显损伤只有脖颈上一处,创口较深,创缘整齐,伤口直到颈动脉鞘,导致大脑缺血,脑组织死亡。
他在现勘板上记录着,但白夜并非专业人士,这也是目前他根据肉眼判断可以推断出来的最为可靠的死亡原因了,具体的还要等市局的蔡蔡法医过来了才行。
谢景脸色发白,像只野生大熊猫一样被安排在距离案发地远处柔软的落叶层,黄小锋在一边劳心劳力的把水递给他喝。
“哎呀,小景,我真不是故意大吼大叫的,我刚刚的样子应该不是太丢脸吧,算得上是正常反应的哈……”
白夜走过来,摆摆手,还想给谢景说什么的黄小锋只好闪现离开了。才没走多远,就被杨卫揪着耳朵训斥道,“你他妈的是没有见过死人啊,害得我从分局叫过来的同事一直笑话我,说你狗得很,你特么的能不能有点骨气哈?!给我长点面子?”
黄小锋哼哼唧唧的,“也不是啊,我还以为小景是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呢,结果一去看,一人直愣愣地摆在那儿,你就说吓不吓人嘛?!”
“死没出息的,回去跟着你蔡蔡法医在法医室帮忙去,非得把你狗胆给我练出来了!”
“不要啊,杨哥,我错了,我下次真的不大惊小怪了……”
白夜站在他的身前,挡住了头顶树冠洒落的阳光,在谢景的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谢景好不容易才梗着脖子把水咽下去,精疲力尽问,“他们人要过来了吗?”
白夜看得心疼,低下身子将他额际的汗水抹去,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揉了揉,“是吓到了吗?”
谢景摇摇头,“不至于。”转瞬间,躺在灰黄落叶上的女子脸色清灰,眼皮突然睁开,濒死的恐惧化作了深深的怨毒,带着赤红的血色,狰狞无比的闯进了谢景的脑海。
这一幕渐渐地和记忆中在火光中嘶吼的女声慢慢重合,同样的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朝他瞪过来,她身上布满血痕,嘴里迸发出无数来自地底的诅咒,仿佛要将他拖入永不见天日的深渊——
他目光透过白夜于虚无之中向远方望去,白夜的手心抚过他的脸颊,指腹捻在他冰凉的耳垂上,一下一下的帮他轻柔的揉搓着,“可是你脸色很差,要不然我让他们带你先下山去,在医院等我?”
谢景心脏砰砰撞击喉咙,回神迎上白夜关切的目光,歉意地笑了笑,“没事,我缓一缓就好了,我等你一起。”
白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觉得有趣地笑了笑,“刚刚我和莫副支打电话的时候,他还说我是什么死神小学生,要是等他知道这个是你发现的,恐怕我这桂冠就得拱手相让了。”
谢景有些无奈,“那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容易触霉头吧。”他偏头想了想,“反正仔细想想我这一生似乎也没有什么比较幸运的事情。”
白夜眉头皱了皱,整个人冷厉的面孔不知为何突然凭空多了几分桀骜和戾气,“你是觉得自己这一生都走完了是吗?”
什么啊?就这么凶?凶就算了,看起来还是这么英俊。刹那间谢景心里闪过这么一个模糊的念头,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话还没有说完呢,遇见你不算。”他声音沙哑又透着一点淡淡的疲惫感,“我到现在都不是太明白那时候你干嘛要问我有没有吃饭?!”
谢景至今都不敢跟白夜透露的是,自己仅仅就是因为当时他对自己说的这么一句话,就对他有好感了。这听起来竟然是很荒谬的一件事,但真的就是这样。当然不可否认的是,白夜那张十分优秀好看的脸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对于谢景来说,那时的白夜没有质问自己,也没有对他有任何的鄙夷或者不满,仅仅只是这样笑着问他这样一句好像他们之间既亲密又平常的话,就足够让他心动了。
当然,白夜也不是说说而已,后面真的把订好的饭给他拿过来了。
白夜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那不然我要问你什么?”
谢景眯起眼睛看他,“我以为你会骂我的,或者打我一顿出出气,毕竟我一直以为你们这样的阶级领导对于底下犯事的,总是会觉得麻烦又耽误时间。”
“是,确实是这样啊。”白夜眉头一挑,“只不过你很听话,那我没必要暴力执法啊。再加上那时候时间节点,你是在上晚自习,所以想着没有吃饭就给叫你一份了,其实那时候我不准备在分局吃饭的。”白夜说的这个是实话。
谢景又喝了一口水,冲白夜莞尔一笑,那黑白分明的眼圈微微有一点发红,他小声问,“那如果那时候我要是不听话呢?”
白夜蹲在他的身前,两人紧挨着注视彼此的脸,身后现勘人员的声音像潮汐一样忽远又忽近。白夜低声说,“那我会打你的。”
他举起现勘板挡在两人的脸侧,就这样俯身过去,在谢景冰凉的唇角印下一个温热的亲吻,谢景大睁的瞳底映出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白夜略抬起头,用空闲的手抚上他的眉毛,拇指指腹揉了揉他的眉骨,“可我舍不得。”
“快快快,位置在这儿,赶紧过来……”脚步卷席着落叶微风纷沓而至,远处几个民警同时叫起来,“蔡蔡法医在这儿,快过来啊!”
杨卫正在指挥分局的人扩大警戒线,协助肖江辉那边提取检材,好一阵忙活,互相搀扶着的莫志东和蔡蔡法医像是逃荒一样的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赵冬冬吼声响起,“老大,带着小景收工,他们把杨子杰转送市医了。现在市局的人过来了,我们赶紧过去看看!”
这里地势偏僻,现勘车根本就开不上来,莫志东和蔡蔡法医是在山脚下同接应的人一起爬上来的,差点命都没有去掉半条。
他们这儿都还没有缓和一下,白夜迅速收敛情绪,站起身直接说道,“这事我们不管,蔡蔡也不算违背你上次说的不帮我们这边出现勘了。好了,你们自己努力吧,我们先下去了。”
莫志东莫副支和蔡蔡法医简直被气得当场可以超升了,但奇怪的是,白支队和他的那个小同事之间简直就好像是自带了什么隔离的屏障,自动把所有人都屏蔽了一样。
当然,这和眼力见十分优秀的赵冬冬杨卫少不了关系。赵冬冬和杨卫一左一右架着蔡蔡法医往发现尸体的地方去,“哎呀,可算等到你这个大神了,赶紧来给我们看看,现在这天气恶劣的,第一道现勘结果得赶紧出来,不然太耽误事了。”
至于莫副支,早就被肖江辉拉走了。
莫志东莫副支心里自然是十分的不平衡的,“不是我说,那白夜这逼说的话是啥意思,什么叫这事就不管了?”
肖江辉实话实话,“本来这事我们就不管的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局里办案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流程嘛?不是上面指派的案子,我们确实不管啊。”
莫志东,“……”是嚯,他都给忘了,主要也是被白夜这个逼给气的。
周围一阵喧嚷嘈杂,高处警察的咆哮和山林间的微风裹挟着令人焦躁的热意一卷而去,汇聚成旋涡,冲向无际的天穹。
白夜朝谢景伸手,“走了。”
他没注意听,谢景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那句,‘可我舍不得。’
谢景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手腕被人一把握住,白夜直接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他踉跄了一下,几乎要跌进白夜的怀里,然后被白夜扶着肩膀稳住了身形。
有风迎面扑来,那位看似高高在上的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支队长对他笑得好看,“下次别让我拉你,你得主动把手给我。”
是啊,谢景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好看到令人惊艳。
“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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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半,指挥车在林间跌跌撞撞,好不容易到了好走的砂石路,谢景已经被颠得脑子里面有数不清的星星在发光了。
难得这次换人来开车,白夜和谢景在后座,谢景车窗开得大大的,头发都快吹成呆毛了,直愣愣地往后倒。
白夜一脸不可思议,“你真的晕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