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顺着满地碎石滚下陡坡的时候,其实是感觉不到疼痛的,但是很奇怪的是,他的脑海里面恍惚闪现了很多画面——
开学典礼上,校方领导致辞,他看见那个名叫赵鸿熠的男人站在主席台中央,说他为每一个学员骄傲。真幸运啊,那里面有一个人是他,四舍五入算不算被自己的父亲夸了?
“喂,老大我跟你说,今年新生里面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妹子,已经在论坛上被评为校花了,你要不要和我去看看?”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如果这样就能摆脱单身的话,你至于天天去人家教室扒窗户吗?”
“你好,我叫吴钟洁,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队友了,要相亲相爱啊。”
“靠,怎么我读书的时候没有遇到你!”
“什么?我没在学院进修过,我是直接调过来的。”
“嘻嘻,那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长得好看,我没机会当面夸夸你。
他已经不属于那个地方了,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可以光明正大和他们开玩笑,抢吃的赵冬冬了,从他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注定不能回头了。
就算是今天死在这里,估计也没有人会为他伤心吧?没有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说不定会编造成在逃亡途中遇袭,穷途末路这样的悲惨故事,然后用来当反面教材?!
听起来真他妈的让人生气。
这一摔简直太可怕了,恐怖的惯性让两人同时落下的时候身子重重砸在地上,满地碎石瞬间切进皮肉,头部撞击上石块的声响在耳膜里面形成嗡鸣声一圈一圈地传递到大脑,沉闷得像是敲在鼓面上的重锤一样,压迫着胸腔。
他不太看得清周身是什么样的情况了——那是他的眼睛已经蒙满了血的缘故。
“艹你妈,你这个狗崽子!”滕至晖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全身沾满了碎石屑。他满不在乎的一抹脸上的血迹,疾步走到赵昭面前,抓住赵昭的衣领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嘭!”赵昭喷出满口血,幸亏此时他还能出于本能抬手挡了一下,否则半边脸估计都要碎了。但就算是这样,耳膜还是发痛。紧接着他就被滕至晖当胸一记重踹,身体整个飞出去砸上了山壁。
伴随着整个人犹如坠入深海的失重感而来的是巨大的爆炸声,爆炸沿着隧道口一路延伸,急速推进,直至传递到坑底,整片地面都在冲击中剧烈摇晃着,钢筋碎石冲向天际。
“哈……”赵昭勾了勾唇角,不断有鲜血从他的嘴里面溢出来,“这……这不是拖住了嘛……”
他的腹部还在一直冒着血,暗色的冲锋衣之下看不清伤势如何,从滚落的地面一路都是他的血迹,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刚刚握刀的指缝间还在汩汩冒出鲜血,不断洒在地上。
滕至晖怒目圆睁,他咬着牙踉跄了两步,转过视线看着躺在石壁下的赵昭,嘲弄着,“狗崽子,你等着,老子马上送你去见你父亲!”他走到赵昭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猛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胸口上,赵昭脸色灰青,这一脚似乎让他的胸腔发出沉闷可怖的内脏骨骼挤压声,“咳——”他整个人呛出一大口血沫。
他想睁眼,但可惜连睫毛都被血水给黏住了,一缕一缕的黏合在眼皮上,坠得他的意识一直深深地往下沉。
“该死的狗杂种!”滕至晖大骂一声,蹲下身绞住他的咽喉,“路没了又怎么样?这里这么大,你怎么敢肯定我就能被抓住?今天这里,只有你这个杂种会死!”
“是吗?”赵昭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抓住滕至晖的手腕,然后直接一口咬下去。
“……”滕至晖是真的怒了,骂了几声,就势猛然将赵昭重重掼在了地面,赵昭硬生生撕扯下了一整块血肉,落地时甚至惯性弹起了一下。
滕至晖整个人手臂不断痉挛着,但不待赵昭喘气,直接揪住他的衣襟猛然将他的头砸在地上,“咚咚——”
头颅似乎开始破碎,连心跳都几乎终止——
滕至晖握拳砸下,然后他一顿,拳头竟然被赵昭早已血肉模糊的手掌接住了。他嘶哑着喘息道,“你……你他妈的才是杂种,老杂种!”随即赵昭抬腿一个飞踢,又快又狠地撞击在滕至晖的胸骨上,当场将他踹出去数步。
鲜血洒遍满地,赵昭不住吸气,血色屏障蒙住了他的视线,从气管到咽喉仿佛被绞成了碎片,连呼吸一下都觉得全身不住的抽搐。
滕至晖支起身子,只觉得一股怒火直上心头,“行啊,这么想死,那老子成全你!”他圆睁双眼,面上闪过狠色。捡起石块逼近赵昭,猛一下砸在他的头上,立刻溅起飞迸的血星。
明明应该是有声音的,但是在赵昭的耳朵里面听起来,却像是一下子倒在水里面的闷响。这下是真的玩完了,真他妈的丢脸啊,打个大自己都快一轮的糟老头子都打不死,赵昭咽喉终于忍不住,猛然呛出一道血箭,精疲力尽地向下沉去。
“昭,天理昭昭,赵昭,名字多好听啊。”父亲就这么握住他甚至还拿不住汤勺的手就这么一下一下的在空中比划着。
赵昭满是血迹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鲜血泅进泥地,晕染出深层的黑红。
真的挺没用的,对不起啊,父亲,原来到最后我也还是没能替你报仇。
不过还好到最后我拖住他了,就算不是被我杀死的,但是他也活不成了,这样总不算太丢脸了吧?
如果有机会,我能再活几年的话,说不定他就完全不是我的对手了,毕竟我比起他还小,对不对,父亲?
风从耳边呼呼作响,赵昭只感觉五脏六腑燃烧般剧痛,不过那痛感很快化作虚无缥缈的光点。他整个人都被一道柔和的白光给包裹住了,在那光芒尽头,有一道身影朝他走来,弯下身子,像是父亲对待自己的年幼的婴孩那般张开了双手。赵昭看着自己的身子一点一点缩小,最终变成了蹒跚学步的模样,一步一步地朝那身影走去。
是父亲来接我了吗?他心想。
父亲啊,我都快奔三的人了,如果你在世的话,肯定会催着我成家立业了吧?
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我其实有个喜欢的姑娘,我老是惹她生气,她好像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当然了,我巴不得她不喜欢我,这样我走了的话,她也不会太伤心是不是?
别看她经常凶我,其实她人很好的,我老是抢她的东西吃,但是每次桌上没菜,她又会给我点好多。
这个姑娘有点刀子嘴。
真想带着她见见你。
我还有很多朋友,至少曾经是这样的,所以你儿子其实混得还可以啦。
赵昭眼皮越来越沉,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嘭——”石块落下,砸起尘土轰然在耳畔乍响。
“啪!”滕至晖手腕被劈手抓住,随即整个人被巨力掀翻,紧接着一记飞踢直接让他向后栽倒。
赵昭瞳孔瞬间扩大。
“什么垃圾玩意也敢动我兄弟!”一道熟悉的男声森然道,“找死!”
“白……”赵昭喃喃道,“白夜?!”
白夜脸色铁青,一把将他扶起,靠在一旁的石壁上,“忍一下,增援马上过来了。”
滕至晖爬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面孔,就被白夜一把上前揪住衣领,往后狠狠掼在树上,接着迎面就是又沉又狠的一拳。
“!”滕至晖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白夜的拳头。白夜挑眉,卸了力气,慢慢移开拳头,那张带着狠厉的俊美脸孔就这么一点点映在了滕至晖惊惧的瞳孔里。
白夜毫不在意,随手将滕至晖丢在一边,走向赵昭。
赵昭满头满脸都是血,整个人才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有点摸不准白夜这一出是要干嘛,“你……你想干嘛!”
“……”白夜拿出纱布低下身子,裹在他的腹部,“我怕你等不到我弄死他。”
“怎么……咳咳……怎么来得这么快?!”
“听见枪声了,所有人员都埋伏在谷底,我就想,总不可能是你们窝里斗吧?毕竟那名内线情况怎么样我们不清楚,但是他可没有学院的一次性信号仪,总不可能这个发信号的人是滕至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