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熟悉的梦。
傅星寒留在原地, 看着树下的人影。无需刻意观察，他都能将对方的每一个一举一动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原本只是站在树下并无过多动作的人，最近变得越来越鲜明生动起来。
人影回过头, 傅星寒站在原地贪婪又渴望的看着他。望着那个明明只是第二次见，却已经熟悉无比的笑容。傅星寒注意到，这次的人影似乎比昨天更加清晰。
回过身后，虽然依旧看不清相貌如何。可是比昨天的笑容, 这人又多了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直直注视着他，那么温柔, 那么亲切。
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梦里，为什么让我感觉你是那么的重要。
必须想起来，必须找到你。
傅星寒默默想着。
被那双眼睛注视了一会儿, 梦境又开始崩塌。傅星寒看着人影又一次消失，再睁开眼时, 已经天亮。
脑海中不断回忆着那双眼睛的模样, 傅星寒从床上快速跳下，又一次打开了投影, 开始将那眼睛的模样勾勒描绘在投影上。
然而还不等他将眼睛的大致轮廓描绘出, 身后就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星寒，醒了吗？”顾七兮说道。
皱了皱眉, 回头看了眼投影, 明白现在是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将投影关上，走到门口打开门。
“什么事。”心情有些不虞。
顾七兮语气埋怨：“为什么不让我和你睡一块儿呢？我昨晚一个人睡觉，差点失眠了。”在那之前，他都是抱着晏飞一块儿睡的。
傅星寒嘴角露出丝嘲讽笑意：“你平时没有人在身边一起睡，就睡不着吗？”
一个成年人睡觉时候，身边都有人陪着一起睡，里面的意思是什么，不言而喻。
顾七兮却没听出傅星寒的言下之意，坦诚的点了点头：“是啊，我想和你一起睡。”
傅星寒无语。
他道：“你要弄清楚，我能让你住进我家，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宽容，不要想着得寸进尺。”
顾七兮很郁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傅星寒狐疑：“什么意思？”
“没什么。”脚尖在地上划了划，顾七兮别扭道：“我以为交往，就是成为恋人，关系可以更亲密一点......”
傅星寒不说话。
顾七兮看着他：“你还想着你那个‘梦中情人’？他有什么好的......看不见，摸不着，难道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比不过他吗？”
傅星寒听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的火冒出来：“闭嘴，再说这样的话，你就从我家里出去，再也别想进来。”
这话说得有些伤人。顾七兮嘴巴张了张，眼眶一下子水盈起来。默默看着傅星寒，眼里写满了控诉和委屈。
面对这样的眼神，傅星寒心紧了一下。
顾七兮一口气哽在喉咙里，难受得不行：“你怎么这样......”
明明让自己开窍，明白“喜欢”是什么意思的是病毒。让自己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来找他再续前缘的也是病毒。可是偏偏本人却什么都不记得，甚至还喜欢上了别人。对自己冷言相向，比陌生人还不如。
我一个主神，凭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的讨好你。你不过是个病毒，一个注定要消亡的、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凭什么要我主动倒贴你。
可是一想到就这么放弃，顾七兮又觉得不甘。
傅星寒看顾七兮忽然不说话，脸上写满了气愤和憋屈，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搭理，或者安慰顾七兮。可是就这么眼睁睁让他难过下去，傅星寒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好像一种名为天性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你......”傅星寒低下头：“对不起，我刚才太冲动了，说话有些过分。”
顾七兮抽了抽鼻子，看向傅星寒。
“没事。”顾七兮道：“你不是让我帮你找那个‘梦中情人’吗？线索有没有，我帮你找吧。”
与其这样心里一直有着一个疙瘩，还不如痛快一点帮忙把人找出来，到时候看病毒到底怎么决定。如果他选择自己，那顾七兮自然高兴。如果选择了另一个人......
那顾七兮就选择祝福，然后放弃病毒，也不再继续实现晏飞的愿望了。
“......”傅星寒犹豫了一下。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是打算让顾七兮在自己面前使用能力，然后趁机将他的能力吞噬了的。实际上并没有真的让顾七兮帮忙找人的意思。现在让顾七兮看见了自己梦中人的样子，万一顾七兮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抢在他前面找到人，然后做了什么让自己永远都找不到人的事，那就难办了。
所以他道：“没有线索。”
顾七兮奇怪：“没线索？”
“是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做梦梦到的人。我不知道他的长相、也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年龄什么的我都不清楚。”傅星寒道：“甚至连他的性别，我也是最近才刚知道的。”
“最近刚知道？”顾七兮疑惑：“梦不一样了？”
“就这两天。”傅星寒说：“就这两天忽然清晰了起来。”
“两天啊......就我刚和你认识的那天开始的？”顾七兮随口道：“好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顾七兮说出“我和你刚认识那天开始的”的时候，傅星寒忽然觉出了些许不对。
是啊，明明以前十几年都没有变化过的梦，怎么就在自己和季子安说上话、接触过的时候，忽然就有了进展呢？
知道他是男性，看见了梦中人的笑容。就是自己第一次正面看见季子安的脸，然后季子安第一次对自己露出笑容的时候。
昨天梦到了梦中人的眼睛，也恰巧是自己注意起季子安眼睛、觉得这个眼神很熟悉的时候。
仔细回忆一下，好像都是在自己注意起顾七兮身上某个特征的时候，才在梦境中将这些特征“加”上去的。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
傅星寒摇了摇头，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两人的身材与气质完全不同，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最近梦境出现进展，肯定也只是巧合而已。甚至，也有可能是季子安打听到他的事情，所以故意设下的圈套也有可能。
二人的身份，让傅星寒再怎么小心都不过分。
......但话虽这么说，傅星寒还是将这个“巧合”，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顾七兮道：“年龄性别长相什么全都不知道，亏你还能喜欢他喜欢这么多年。”真让人嫉妒。
“并不是喜欢。”傅星寒不自然道：“只是很在意，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我梦里，我想知道原因。”
“不喜欢？”顾七兮忍不住露出一丝惊喜，心说一声太好了，然后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傅星寒看顾七兮这么积极诚恳，终于露出一点和善笑意，点点头：“好。”
顾七兮乐呵呵的傻笑：“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以后肯定会喜欢上我的。我可以等。”
傅星寒听着顾七兮的话，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确定我会喜欢你？或者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们不是刚见面不久吗？”
顾七兮这么积极主动，真的让傅星寒免不了怀疑，他这么做的目的了。
“喜欢还要有理由啊？”顾七兮道：“如果你非要找一个我喜欢你的理由，那就是一见钟情吧。”
“一见......钟情？”
“上辈子积下的缘分呀，这辈子就让我们再次相遇了。”顾七兮耍了个小心机的说：“我的直觉很准的，他告诉我你很重要、很特殊，所以在我见到你的第一时间，我就知道我找到我这辈子的爱人了。”
既然傅星寒知道自己的能力，听了这句话，肯定会多想吧，哈哈哈。
而傅星寒也确实忍不住多想了。
只是想的有点歪。
“你不是把别的情绪，误当做喜欢，所以才注意上我的吧？”他有点心虚。
跟季子安斗了这么多年，对方一直在追查自己的身份线索，第一次在非战斗场合面对面的见上一次，季子安的直觉异能会注意上自己，一点都不稀奇。
顾七兮：“怎么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傅星寒都觉得顾七兮一直这么误会下去也好。
“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人类之间的感情，可喜欢还是什么，我还是能分辨清楚的。”顾七兮道。
傅星寒：“不是很明白人类之间的感情？”
顾七兮：“啊。”
我好像说漏嘴了什么。
傅星寒却是想起了被政.府抓住的异能者，都会被洗去记忆，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般、为军.队效力。
所以才是“不明白人类之间的感情”啊。
因为是第一次面对面与政.府部队的异能者静下心来好好沟通，出于打探情报的目的，傅星寒问：“既然说要交往，我们是不是互相说说关于自己的事情？了解一下对方比较好。”
“好呀。”顾七兮回忆着脑海中的资料说道：“我叫季子安，今年二十八。没谈过恋爱，家里也没亲戚，更没有朋友。工作很稳定，算是领导阶层的人吧。薪水也不低，但是没地方可以花。业余时间就是锻炼身体看看书，很无聊的。”
这自我介绍里，怎么总感觉透露着一股心酸的味道。
被政.府抓住的异能者，与一个没有自我意志的兵器有什么区别。傅星寒默默想道。
“你呢？你又是怎么样的？”顾七兮看上去一脸兴趣十足。
他很想知道，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病毒过的怎么样，好不好。
你不是查过我的资料了吗？还装的这么感兴趣做什么。傅星寒心里嘀咕了一句，说道：“二十五，同样没有亲戚家人。大学毕业之后就在公司里上班了，朝九晚五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好说的。”
顾七兮：“那杨杨呢？”
傅星寒：“过世的一个朋友的女儿......”
说是朋友，其实是异能觉醒初期，与他一起躲避政.府异能者追击，有着过命交情的战友。
只是因为一次作战，对方伤重不幸过世。留下一个遗孤梁宜杨，傅星寒便帮他收留了。
“原来如此。”顾七兮点点头。
“你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排斥？”一般人知道自己恋人未结婚，就带着一个孩子，肯定多少会有些想法的。
“为什么排斥？”顾七兮一脸疑惑：“家人不是越多越好吗？我就想要有个家人呢。”
不管是顾七兮在主神空间一个人寂寞久了，想要有个能够一直陪伴他的存在。还是季子安没了记忆，在军队里孤苦伶仃这么多年的没有个依靠。此时说出这句话，他确实是真心实意的。
傅星寒听着顾七兮这种单纯的话语，有些沉默。
既然你希望家人越多越好，那为什么还要做刽子手，站在强迫方的地位上，剥夺别人拥有家人的权利，将他们异能者的记忆清除掉呢？
即便季子安本人这时候看起来多么的人畜无害，但是他过去做过的事情，手底下留着的鲜血，对他们组织造成的伤害，也是无法抹除的。
顾七兮不知道傅星寒此时的想法，还在一脸懵懂期待的看着他，希望能从傅星寒这儿多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情，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在这个世界过的怎么样。
但傅星寒却没有继续聊家常的意思了，轻轻眯起眼，对顾七兮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七兮面带笑意：“嗯？”
“如果你是一个猎人，在路上遇见了几个饿了很多天没有吃饭的旅人。”傅星寒道：“旁边正好就是一片森林，凭你的本事，可以去里面猎取很多动物过来给旅人们吃，并且从他们手中获取很多的报酬。你会因为他们而狩猎吗？”
顾七兮：“当然了。”
“那你狩猎，是因为报酬，还是因为想要帮助那些饥饿的旅人？”傅星寒问。
“自然是为了帮助人了。”顾七兮道：“钱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
——对于异能者来说，钱确实是没有意义。因为想要多少，他们都能通过异能来得到。将顾七兮这句话理解成如此，傅星寒继续道：“可是你觉得，那些猎物就应该死吗？”
顾七兮：“不吃东西，人怎么活呢？不管是不是以救人为目的，猎人就是靠着狩猎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