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理听了, 忙三步并作两步进来瞧她,拧眉道:“还是不好么?都病了这几日了,不如换个大夫来瞧。”
紫鹃将桌上一个小小的螺丝盖玻璃瓶打开, 挑出一勺子琥珀色浆汁来,倒出温水来和了,道:“姑娘喝些枇杷露。”
黛玉接过来几口喝了,喘嗽平复些,理一理鬓发,道:“风大雨急的, 哥哥怎么过来了。”
见贾理面上溅了几点水珠,回身取了自己搭在床头的一块绢帕子替他擦着。
贾理垂着眼睛, 看见案上有诗稿,那帕子一拂, 一股细细的幽香传来,非兰非麝,淡而不腻, 便笑问道:“你这帕子上薰的什么香,竟没见过。”
说着,将帕子接过来,三两下擦了脸, 放在脸前嗅了嗅。
黛玉见他的脸半掩在帕子里,衬着昏暗的烛光,眼睛越发亮得惊人,心里一慌,忙别过脸去, 道:“何曾薰过什么香, 我这几日生病, 连香饼子香袋儿也不用。”
贾理道:“这会子一闻,这帕子上又没有了。”
便在她床边坐下,问近日饮食药饵,说了一通话。
“几场秋雨下过去,天气越发凉了,怎么还盖着这个夹被子,该拿出绵的来才是。”贾理道。
黛玉道:“我盖着夹的,夜里还盗汗呢。”
贾理听了这话,移过灯来,向她脸上照了一照,见她两颧发红,心里有了计较,问道:“是不是总觉得心里烦热,口渴?”
见黛玉应是,便道:“大概是阴虚火旺,你又心细,自然思虑就多。身上不痛快,心里怎么痛快得起来,反过来也一样,心里不好了,身上更是不好,等我去打听个医术高明的人来,给你仔细诊治诊治,开几个调理方子。”
黛玉道:“不中用,这几年,人参肉桂的我也吃了几斤,只是不见效,兴许就是这样了。”
“又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胎里弱些,也当得这样!当日我生下来,因是早产,瘦巴巴的,哭声又弱,大夫说就是精心照料着,也活不过三岁,老太太只是不信,把我抱了去,如今不也长到这么大了。”贾理道。
黛玉听了这话,心里宽慰好些,面上的忧色减去些许。
贾理因看见灯下有诗稿,取来看了,心中嗟叹,暗道:“好是好,只是太悲了些,病中作此哀音,难怪病势缠绵不去。”
黛玉倚在枕上,笑道:“不过是一时胡愁乱恨,随手写的顽意儿,哥哥快别看了。”
贾理将诗稿放下,道:“作诗不可学李昌谷,别人看得痛快,究竟于己何益。”
黛玉道:“谁学李昌谷了,不过是在家病着出不去,胡乱写两句。”
贾理想了想,道:“我的差事就要完了,接下来不管去哪个衙门,总有几日的空儿,等你好了,带你出门逛街去。”
黛玉道:“赖嬷嬷家摆酒,老太太还说让我们过去,只是我又病了,不得过去。”
“赖嬷嬷倒是个明事理的老人家,只是她的儿孙不大好,不去倒罢了,别把你们给带坏了。”贾理道。
黛玉听见梆子响,便催道:“夜深了,雨也急了,哥哥快回去罢,一会儿更难行了。”
贾理道:“那我明儿再来看你,给你带桂花糕。”起身穿蓑衣。
黛玉因问谁跟着来的,得知没人跟来,忙叫潇湘馆的婆子送他出园,又叫多多的打灯笼,失脚跌了不是玩的。
见贾理要走,将手边的帕子给他,道:“拿着使罢。”
贾理接过来揣在怀里,冒雨去了。
……
六部实习生活结束后,贾理分到了都察院做御史。
任命一下来,徒桓就把贾理叫去他府里,说:“察院本系国家耳目之寄,谁知近来只知妄逞威福,颠倒是非,弄得派系林立,乌烟瘴气,你自己过去,不是好开交的,副宪和我岳父恰是同科,我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带过去,只怕我的面子还好使。”
贾理再想不到有这一出,朝野上下谁不知道靖王持身严谨,只知勤于公事,再不拉帮结派的。
这回竟然肯破例给他牵线搭桥,实在是罕事。
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声望高的好处。
自从他焚了债券,声望值一下子就高起来,做事时很多人都肯行方便。
多半靖王也是这样。
贾理接了信,到都察院拜见上官,察院倒是和气,还说和贾府是旧交,赞叹贾家又出了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材,叫贾理只管在都察院当差。
副宪得了靖王的招呼,面上也十分和气。
当下贾理领了官袍对牌,将原来的官服令牌交回去,次日去都察院坐班。
却见都察院里只有寥寥几个小御史在,围坐一圈,摆开茶盘,云片糕,红枣,杂色糖,栗子等堆得满满的,有个御史是川人,摇着白纸扇,摆起了龙门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