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尉宅
帝后与太医相继离去后都尉宅重归安宁, 皇帝命翰林医官院几位副使留守驸马都尉宅,直至日落,睡着的人再次苏醒, 眼前看到的依旧是最为熟悉的面庞,从他出事被送到都尉宅的第一刻起赵熙便守在榻前不曾离开, 见汉王苏醒便忙的吩咐人将汤药端上。
“大王出事后官家与殿下从大内赶来都尉宅,殿下还打算留在都尉宅照顾大王的,后来瞧见熙儿后便同官家回了宫,官家其实也很担忧大王。”赵熙匍在榻沿将勺子里的汤药吹凉后小心送入汉王嘴中,“苦吗?”
汉王闭眼摇摇头, 赵熙就这样一勺一勺喂着他直至将汤药全部喝完, “我知道它是苦的, 但是远不及你心里的苦。”
汉王睁开眼,看着榻前既担忧又失落的女子欲言又止。
赵熙低下头, “我知道大哥只将熙儿当做妹妹, 我也知道大哥不喜欢熙儿,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我还恬不知耻的去求皇后殿下, 最后却弄得大哥与官家失和...”
汉王挣扎着撑起, 旋即伸出手覆上赵熙的脸庞,轻轻擦拭着眼角旁的泪珠, 而后便被女子抬手轻轻打下。
赵熙拿着碗起身, “我知道大哥不愿,”转身道, “所以我会去同皇后殿下说的, 让官家与殿下收回成命。”
“别走。”汉王从榻上坐起。
一只青瓷药碗从白皙的手掌中滑落, 碗沿落在木地板上——哐当, 哐当——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后盖住地面。
汉王伸出手从身后将人抱住,“今日我去文德殿是向陛下求娶你,我不是抗旨,也不是顺从她们的意愿,娘娘说我不懂珍惜将来是要后悔的,一直以来,我先是楚亲王府的嫡长子,而后又是官家的嫡皇长子,只要我想要,便没有什么不能的,娘娘告诉我,人的真心是用权力换不来的,即便是皇帝。”
汉王蹭着女子的腰背紧紧抱着,“对不起。”
“仁哥昏迷的时候娘娘将我叫出去说了很多话,”赵熙看着床榻旁侧衣架上亲王府送来的新袍子及烤干的玉带,“娘娘问我,喜欢你什么?”
“我想了很久始终都回答不出来,因为有太多太多是我无法用言语能够表达出来的,我告诉娘娘我喜欢的不是从前的郡王也不是现在的大王,我喜欢的,只是舅舅家的大郎,与我青梅竹马的哥哥。”
“我不希望我未来的夫君做官家,可是我喜欢的人啊...无论他是什么我都不在乎,天子也好庶民也罢,只要我喜欢就够了,”赵熙回过头,“我嫁的,只是我的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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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子巷西大街·御史台
御史台监察院等各院官员齐聚一堂,议论着今日轰动京城的大事。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谁没有个意外,本不至于弄得人尽皆知...”
“皇室子嗣凋零,官家又只有大王这一个皇子,又是嫡出皇长子定是储贰无疑,倘唯一子嗣出了闪失日后又该以何人为继,宗室没有嫡出,届时国本必定动摇。”
“国本不固,盛世无人为继必又遭动荡,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皇子少,没有保障。”
“官家现在正值盛年却只有中宫一后,且日前皇后殿下竟在大殿之上对官家不敬,且做出…为保国家安稳,我等身为人臣应当劝谏官家册妃延绵皇嗣才对。”
“对,应当上疏官家劝谏官家册妃,皇嗣凋零怎可行之。”
“至于弹劾皇后之事,下官觉着以官家的在乎,最后受责的定是咱们。”
旋即有几个绿袍迟疑的看着一侧,走至御史中丞身前小声道:“恩府,这姜御史是皇后殿下的表亲,御史台上疏劝谏陛下扩充六宫...会不会不太好?”
官员们仍旧有所顾忌,毕竟姜洛川几次触怒皇帝都没有受到重罚,除了那次大殿上的杖责。
“诸位官人尽管上疏,”姜洛川提起桌案上的笔沾了沾墨汁,“朝堂之上只有君臣,应当礼法在前私情在后或不该存有私情。”
绯袍与绿袍纷纷扭头,只见将姜洛川搁下笔,“陛下效仿前朝女帝置内舍人而后中宗依旧延续,”姜洛川抬头,“拜为昭容。”
“官家跟前的内舍人?下官可是听说曾经与姜御史您还有过一段往事呢,姜御史与左相共事过吧。”
姜洛川当即冷下脸,“怎么,诸位清流进士在御史台无事可做,竟也学起那些长舌的妇人在人背后嚼舌根子了?”
几个官员旋即转身离得远远的,摇头极小声道:“内舍人瞧不上他也是有原因的,尖酸刻薄,咱们呀也该离远一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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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薛进躬立于皇帝身侧,“大王已经回了王府,但是据臣暗中所查,大王惊马落水或许…”
皇帝拿着奏疏负手低头一笑,旋即转头,“故意为之?”
薛进拱手,“臣不敢挑拨官家与大王的父子关系,只是汴河那桥并不窄,且马道街极地势高,骑在马上是可以判断桥上能否通行的,且大王身着紫衣,百姓见之多为避让,偏偏那条路又是通往秦国长公主家…”
皇帝将奏疏放下,撑着桌案盯着正前方的椅子,“他是有心思的,这张椅子…皇帝唯一的子嗣可以引起震动。”
“小人以为,”薛进跪伏,“除了储君之位,大王渴望的还有官家您的关怀。”
皇帝转过身,“朕不知道是否太晚了,一直以来,难道不是作为储君在培养?储君不过是一个虚名,他竟这么想要。”
“可是官家,”薛进抬起头,“自公主之后心就偏了。”
“因为我不相信他。”皇帝转过身俯视道。
“他只可以作为一个守成之君,会将朕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慢慢摧毁,他的性子太过软弱,他抗不住那些大臣的。”皇帝走到薛进跟前缓缓蹲下,“但朕仍抱有期望,对自己以及对他,若还有三十年的时间,朕便不会再有这种顾虑。”皇帝起身长叹,“就看上天给不给我这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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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乾元十三年四月初一,朔参,皇帝端坐紫宸殿,三省六部各言其事,接着再是台、寺、监官等职事官奏事。
进入夏季,天气逐渐炎热,几个时辰后太阳渐渐升起,序位于紫宸殿内的百官有不少已是汗流浃背。
皇帝瞧着底下的臣子满头汗水,“若无其它事便散朝吧。”
“陛下。”御史台的官员跨出,“御史台有奏。”
“何事?”
“是为大王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