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了(1 / 2)

她最开始动的心思是去西洲后, 天高地远,能拖时间就拖时间,不管如何不回来,但那天她随口试探, 她若常留西洲, 裴钰安极有可能亲自去把她捉回来, 那句话裴钰安不只是说说。

西洲和京城远是远, 但如果铁了心,再远也不是问题。

云郦叹口气, 她把裴钰安的好感刷的太高。

而且, 裴钰安那次提到想办法帮姐姐,她就不能直接和他撕破脸皮,诚然西洲不在大安版图内,可大安不完全置西洲于不顾。

说不准他真能帮到姐姐, 云郦就想走一步看一步,实在无法,将来还是回京,总不能拖累姐姐。

但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云郦跟前, 她心动了, 她知道她对不起裴钰安,她现在诈死,他肯定会伤心。

可她就是个又坏又自私的人, 云郦目光莹莹地看向赵渔:“姐姐,你能帮我瞒天过海吗?”

赵渔彻底蒙圈:“秀秀, 你这是……”

云郦轻轻地道:“其实, 我没那么喜欢他的。”

****

九个时辰后, 裴钰安正在落县翻阅卷宗, 扁余脚步匆匆入内,嘴唇扯动半晌。

裴钰安眼珠子朝他瞥了眼:“什么事?”

扁余深吸口气,一鼓作气道:“云姑娘回京途中遇刺,不幸掉落悬崖。”

翻阅卷宗的手指僵在半空,呼吸凝滞,裴钰安漆黑眼眸定在扁余身上,他艰难动唇:“你说什么?”

扁余低头轻声道:“护卫刚传来消息,云姑娘回京途中遇刺,不幸掉落悬崖。”

裴钰安抵达云郦坠崖的大黄山是五个时辰后,即将子时。

他一身黑衣,如冰冷冽,拎着灯笼走向崖边的双腿却微微颤抖,星月璀璨,他往下一望,无穷无际的黑宛若密不透风的丝线紧紧缠绕他。

就连呼吸,似乎都带剜皮抽筋的疼。

翠屏早已清醒,她跪在他背后,惭愧道:“属下无能,没保护好云姑娘。”

裴钰安嘴唇翕动半晌,才发出点干涩声音:“怎么……会掉下去。”

“属下当时击杀一个黑衣人,迷药发作,倒地昏迷之时,似听到新追来的黑衣人剑风,但属下无能,没能抗过药效,醒来就听陈夫人道,云姑娘慌忙逃窜时,跌落山地。”

“赵渔呢?”

“陈夫人已经下山寻人了。”

裴钰安脑中一片混乱,他深吸口气,提醒自己不要急慌,赵渔当年不是也从悬崖跌落,可不也什么事都没有?云郦只是掉落悬崖而已,不代表她就……

他立刻安排护卫去多找人下山搜寻,然后自己也立刻往崖地而去。

一个月后,气候逐渐转凉,山底寒风萧瑟,叶黄枝落。

男子一袭黑衣,衣摆沾惹泥土落叶,褶皱不堪。他玉簪束发,发髻凌乱,五官因为削瘦,从前的玉质温润大减,变得冷冽尖锐。

天色已暗,月光透过树枝缝隙吝啬洒落,取光全靠橘黄的火把。

赵渔看还是沿山脚寻找的裴钰安,深吸口气:“裴世子,你休息休息吧。”

裴钰安没搭理赵渔,举着火把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

赵渔再道:“秀秀若还活着,肯定不愿意看你为她如此。”

这话成功让裴钰安身体发僵,他转过头,橘红火光照耀在他脸庞上,尽是森冷:“陈夫人,那是你亲妹妹,你竟诅咒她死?”

他嗓音嘶哑,眼神烈得似火,却不是那种明亮灿烂的火光,而是无边地狱里泛着冰蓝的冷火。

赵渔气色不佳,她低声说:“就是因为那是我亲妹妹,我才不愿看着你呕心沥血,坏了身体!”

她站在裴钰安跟前。

裴钰安扫她眼,举着火把,自顾自地往前走,他眼球里遍布血丝,他低头,异常认真地搜寻每个角落,即使这一个月来,已被搜查过许多遍。

见他径直往前,赵渔心一横,咬牙道:“裴钰安,已经一个月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秀秀坠崖的第四个时辰,我就赶到了山底,寻到了她的衣裳碎片,还有……”

她略做停顿,语气里带些哽咽:“被野兽啃噬过的人骨……”

裴钰安脸色忽地大变,他厉声吩咐道:“把她撵走。”

常余听命,立刻走向赵渔,距离赵渔还有两米,阿路从后侧出来,挡在赵渔身前。

赵渔盯着裴钰安找寻背影,继续道:“当时我和你一样,心存侥幸,但我们沿着秀秀坠崖的位置搜寻了整整一月,四处打听消息,她不可能还活着!”

裴钰安拿火把的五指忽然生疼,疼是从心肺蔓延出的,让他浑身颤栗,冷汗直冒,不知今夕是何夕。他稳住身形,夜风吹得衣袍烈烈作响,散落的发丝被风吹拂在面颊上,挡住他眉眼,没挡住他骨子里冒出的暴躁和冷厉。

他冷声道:“你不还活着吗?”

“你心里清楚,我和秀秀的情况不一样!”隔着四五米距离,赵渔清晰吐字道:“她死了。”

这几个字异常简单,三五岁开蒙幼童都能写会读,但裴钰安听到耳里,却并不知道它们的意思,他只是胸口似破了好大一个洞,疾风灌在胸膛里,不仅是空了一半,还冷,从脚指甲一路冷到天灵盖。

半晌后,属于人间的温度渐渐回笼,那几个字含义他也逐渐理解,他瞪着赵渔,想反驳,唇刚动,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常余惊呼:“世子。”

裴钰安醒来时,入目是熟悉的帐篷,他拿起行军床旁边的衣裳起身,穿好衣裳,他大步往外,刚走到帐篷口,常余端着一碗热粥进来,见裴钰安要出去,常余忙道:“世子,可要先喝一碗粥。”

裴钰安余光都没扫他。

常余跟裴钰安出门,见裴钰安再度搜寻起云姑娘来,常余心一急,看着裴钰安瘦削的脸,忍不住道:“世子,我们已经在山下搜寻百遍,若云姑娘还在,肯定早就找到了。”

“滚下去,自己领五十大板。”裴钰安冷声道。

常余还想吭声,裴钰安抬眸看他一眼,那一眼入高山之巅万年不融的积冰,如世间最猛烈残暴的疾风,常余心口微抖,那些话吞咽回去。

裴钰安继续寻人,但这次才走两步,又有人挡他面前。

他黑眸一冷,赵渔道:“大夫说你这几日操劳过度,需要安心修养,若是继续下去,恐伤及根本。”

裴钰安脚步微侧,往另一方向走,赵渔盯着他的背影:“我回了一趟长顺街,给你把这个拿来了,是秀秀给你做的。”

听到前面两句话,裴钰安没任何反应,秀秀两个字一出,他双脚像是从地里长出,骤然僵住,他回头。

赵渔手里拿的是一个剑穗,剑穗是铁青色,打平安结,平安节下面是铜钱大的翠玉,玉保平安,玉下是梳理得整齐干净的流苏。

“秀秀说你的剑穗旧了,新给你做的,你看看上面刻的什么。”赵渔把剑穗塞给裴钰安。

裴钰安低头,翠玉上刻了安字,这个剑穗他前几天看见云郦在做,她当时还笑着说,这个剑穗和上个相比,新意不多,但她喜欢这款剑穗寓意,希望他不管怎么时候都平平安安的。

赵渔说:“裴钰安,你不要辜负秀秀的心意。”

裴钰安握紧剑穗,脑壳突然剧烈疼痛。

赵渔垂下眼眸,这时扁余突然急急走来:“世子,刚刚京城传信来,三姑娘前夜淋了雨,直今高热不退,夫人让你速速回京。”

裴钰安眼珠子缓慢地转向扁余的方向:“朵儿?”

“是,三姑娘不太好。”

像是有两阵疾风,它们方向迥异,但不约而同吹向他,于是将他撕向截然不同的两方向。

“回去看你妹妹吧。”赵渔苦笑声,“毕竟你再找,秀秀也回不来了。”

回不来了。

四个字宛若利刃深深刮过筋骨,他张嘴,大口大口呼吸,却又深感窒息。

扁余小声说:“世子,云姑娘和三姑娘的关系很好。”

裴钰安低头看了眼剑穗,沉默半晌,双腿如灌铅似地转身往外走。

扁余连忙跟上。

赵渔望着他背影,心里道句抱歉,但同时,她心底微松,近段时间裴钰安或许很难接受,但除秀秀,国公府里还有许多关心他的人,想必再过段时间就能忘了秀秀。

裴钰安回到国公府,昌泰郡主瞧见他的模样,大吃一惊,上次见裴钰安是二十多天前,她自然也知晓云郦坠崖的消息,裴钰安去山底寻她,最开始她觉得应该,毕竟云郦伺候他快一年,总有情分,说不准还有几分喜欢。

后来裴钰安大半月没回来,也没寻到人,昌泰郡主心里叹气,就让裴钰安早些回来,裴钰安一直没回来,去大黄山的护卫回禀裴钰安的新消息,昌泰郡主才发现,他儿子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在乎云郦许多。

裴钰安一袭黑袍,黑袍前些日子穿在身上刚好,现在空了小半,瘦的面颊脱形。

“临嘉,朵儿高热依然未退。”昌泰郡主再想到裴意朵,眼睛一酸。

裴钰安抬脚进房门,裴意朵躺床上,白皙脸蛋绯红一片。

他问:“太医怎么说?”

他出口昌泰郡主又吓一跳,裴钰安的声音本低沉悦耳,此刻就像是破鼓,嘶哑干涩。

裴意朵重病,唯一的儿子整个人没精神气,像老了几十岁,昌泰郡主喉头涩然道:“太医开了药,说要降温。”

话罢,她看向面色寡冷的裴钰安,试探道:“临嘉,你要不宣个大夫看看?”

“不必。”

昌泰郡主听他拒绝,心头泛急,眼泪就落了出来。

半晌后,裴钰安终于听到唱泰郡主的哽咽声,他死板移动视线看去,昌泰郡主肿着眼睛说:“临嘉,我就你一个儿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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