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透亮烛火的书房里, 不知不觉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不易让人察觉的。
此事时间还尚早, 书房门外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下人们来去匆匆的脚步声。
两人不知待了多久, 最后陆乘舲是跌跌撞撞走出的书房,头上的青丝有些许凌乱,面颊潮红, 艳红的唇上沾着点水渍。
谢安澜半摊在椅子上,目光有些许涣散。
只要一想到陆乘舲那么清润的一个人,方才半跪在自己面前, 扬头看着自己。
他的耳尖就忍不住透红到发烫起来,连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
这跟他想象的陆乘舲有些出入啊。
他一直以为陆乘舲在这方面应该是挺含蓄的,所以总是喜欢言语戏弄他, 看他表情变幻来给自己找些乐趣。
但他没想过……
他其实一点不都含蓄!
谢安澜稍稍归拢思绪,忽然想起陆乘舲方才离开的方向,眉心一皱, 稍稍整理了一下, 就追着出去了。
陆乘舲一路脚步虚浮地来到厨房。
这种事, 他也不好让下人打水来给他洗漱。
此时厨房里的下人们正在忙碌的准备晚膳,见陆乘舲进来, 都纷纷行礼。
他摆了摆手, 自己打了一盆清水, 到厨房的角落, 一点一点的清洗起来。
从发丝到眉睫再到脸颊, 每一个地方似乎都沁着一股灼热, 用冰凉的井水镇了镇, 才有所有缓解。
最后他握着手帕的手来到唇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停顿了一下,舔了舔唇,将上面沾染的水渍,全都吞进了腹中。
虽然羞赧,但他莫名地还有些喜欢这种感觉。
“王妃,可有什么吩咐。”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虽然背对着下人,可下人们却吓得不轻,不知要不要上前帮忙。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清洗一番后,陆乘舲呼吸逐渐放平缓,人也恢复正常了。
众位下人听他这样一说,逐渐放心了,各自下去忙自己的去了。
陆乘舲也准备离开厨房了,忽然他的眼睛停顿在,两个丫鬟从一个屋子里抬出一桶冰来。
错愕地停下步子,转而向她们问道,“这冰是从哪里来的?”
朝露听见陆乘舲的声音,忙从那间紧闭着的屋子里出来,向他解释道,“是王爷用芒硝制出来的。”
陆乘舲眯起了眸子,“你知晓制作的法子?”
朝露点了点头,带着他进屋,对着那摆满木桶,堆满芒硝的地方,一一与他讲解起来。
陆乘舲抿紧了唇线,长长的眼睫下眸光晦暗,神情略略有些阴暗。
“王妃?”朝露见他神色不好,说话的语气都弱了弱。
“嗯?”陆乘舲回神,应了一声。
“没……没事吧。”朝露有些颤颤巍巍地看向他,她还是第一见陆乘舲神情也有如此阴郁的时候。
“没事。”陆乘舲呼出了一口浊气,看起来已经恢复了正常。
谢安澜赶过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陆乘舲与朝露两人有说有笑的从制冰的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我错了。”谢安澜牵过他的手,想也没想的率先认错。
陆乘舲嘴角的笑容僵了僵,抬眸对上那双收敛起光芒的凤眸,平淡地说,“殿下何错之有,是我会错了意,做出了错误的举措,还打扰了殿下。”
说着陆乘舲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眼睫,像个没事人似的。
两人一同走在回正厅的回廊上,谁都没有说话,看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他越是平静,谢安澜心中就越是不安,觉得周围的氛围都有点儿暴雨前宁静的意味。
待两人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时,谢安澜终究忍不住了,把人按在墙面上,抬起凤眸,语气无措地问道,“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陆乘舲微微有些错愕地看向他,耳背有些发热,轻轻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没有。”
是他先不由分说将人按在椅子上不能动弹的,先动手的人也是他,他为什么要生气。
再说中午谢安澜也只是对他说了一句,晚上到他书房去的话,也没有说什么露.骨的话,是他自己会错的意,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再一想到殿下昨夜本就被他折腾得不轻,又两天一夜未睡,他方才还……
就有种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想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静默无言的。
“那你为什么……”谢安澜感受到陆乘舲口中的气息,微微一愣,剩下的话却是默默地咽了回去。
两人此刻脸贴得十分近,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陆乘舲见谢安澜盯着他的唇,不再言语了,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微微偏了偏头。
却被谢安澜扼住下颌。
一点点地凑近他的唇。
“别……”
陆乘舲稍稍推了推他,脸红都快滴血了,早知道如此,他方才就不该任性。
“无妨。”谢安澜的唇瓣落在他烫红的唇上,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轻柔语调道,“我不介意,尝尝我自己的……”
剩下的话语尽数堵在喉中。
陆乘舲闭上眼,是彻底对他的没脸没皮没辙了。
再一想到他自己在书房的时候,也没比谢安澜脸皮薄多少,索性摊手不管了。
反正他们两个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嫌弃谁就是了。
到最后,谢安澜是抱着陆乘舲回房的,两人谁都没用晚膳。
本以为的吵架,就在半推半就间,无声无息地化解了。
有了制冰的方子,陆乘舲也算是与谢安澜一样忙碌起来。
七月初夏,天气就逐渐灼热起来,正是卖冰的好时候。
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商人贩足,在这炎炎夏日,谁不想家里有能让人凉爽的冰块。
可这冰实在是太贵了,能够修得起冰窖的人都不会是普通人,小商人和普通百姓,哪里敢肖想。
就在整个帝都都被酷夏晒得有些恹恹的时候,在帝都的各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好几家冰店无声无息地开了起来。
开业的时候也没有招呼街坊邻居,更没有大张旗鼓地宣扬。
导致开业好几天过去了,冰店里的生意还是冷冷清清。
直到某日,街上的行人匆匆路过之时,忽然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店,抬头看了看店招。
一个偌大的冰字映入眼帘。
看到这个冰字,此人呢喃了一声,“莫非这家店是卖冰的?”
随后又自说自话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有冰卖。”
叹息了一声,就打算离去。
此时冰店里的伙计正好看到此人,笑盈盈地从店内迎了出来,“客官,小店出售冰块,要进来看看吗?”
“咦?”正要离去这行人,听到这伙计的话,惊疑了片刻,有些不敢相信道,“这世间还真有卖冰的店?”
“有的,小店就正是。”那伙计笑盈盈地诱哄道,“客官不妨进来看看,若是我欺骗你,你大可不买就是。”
此人一想,此话有理,与是爽快地跟着这伙计进了店。
刚一踏进店门,那从店里渗透出来的寒气,瞬间就把他身上的炎热给带走了,全身一个激灵,发出舒服的喟叹。
“还真有冰。”
虽然还没有看见冰块,但就凭借这股寒气,他也万分确定这家店的存冰量不低。
“客官请随我来。”陆初一笑了笑,领着这人过了靠门边的柜台,揭开包得严严实实的木桶,露出里面寒气袭人的冰块来。
看到冰块,此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面露羞涩地呐呐问道,“敢问小店家,这冰块如何出售?”
这冰块若是放在冬天,分文不值,但在这三伏天里,那可是价值黄金,他刚才也就是在店门外感叹一声,并未存购买的心思,如今被这小店家一带进来,见了货,不买些似乎不合情理。
就是不知这价格他是否能够承担得起,若是承担不起,他今天大不了就不要这张老脸了。
“一贯钱一桶,盖不讲价。”陆初一大大方方说出价格。
此人正在心中斟酌着待会该用什么托词离去,听到陆初一的报价,舌头打了卷,“多……多少?”
他现在严重怀疑自己耳背听差了。
这木桶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桶少说也有几十斤,怎么可能一贯钱一桶。
陆初一又笑了笑,态度恭敬道,“客官你没有听错,一贯钱一桶,童叟无欺。”
此人即刻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陆初一,这伙计怕不是听岔了主家的吩咐,弄错了价格吧。
几十斤的冰块,就卖个一贯钱,回去确定不会被主家打死吗?
杜文仅仅只是犹豫了片刻,就不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这个价格终归是这个小店家自己说出来的,就算被主家罚了,也怨不得他。
抱着占便宜的负罪感,很是爽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串用麻绳串好的铜钱来,递交与陆初一,“来一桶。”
“好的客官。”陆初一收下了钱,去柜台入了账,这才给他提出一桶未开过封的冰块来,交代道,“客官,这存冰用的木桶是特制的,用完冰后,可以再拿到小店回收一百文。”
杜文听到这木桶还能回收一百文,眉心挑了挑,这样算下来,这桶冰总共才花九百文?
想想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再看这小店家态度也好,从进店就对他笑盈盈,还给了他一桶未开封的冰块,心中终究有些愧疚,“小店家,我是东街三巷杜氏茶肆的杜老板,你若是回去受到主家责罚,可以到茶肆来寻我。”
陆初一一下就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也没解释,只点头应允了,就送他出了门。
杜文提着一桶冰,尽量挑没有阳光照晒的偏僻巷子走,走了一半路程才猛然想起,他是出来买茶叶啊。
他家茶肆的茶叶就快用尽了,家中妻子还在等他买了茶叶回去招待客人,这会没买到茶叶回去,该如何与妻子交代呢。
有心想提着冰桶回去退了,但又拉不下来那个脸,最后只得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提着冰桶回了茶肆。
“回来了?”他的妻子刘氏见他回来了,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利落地走过来,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说,“这次你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有好几桌的客人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下次你可得麻利点。”
刘氏擦干净了手,伸手去接丈夫买回来的茶叶,却扑了个空,茶叶没见到,倒看到丈夫提了个桶回来,问道,“茶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