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1 / 2)

晏希音回到长留的时候,正在下着蒙蒙细雨。

天空被厚厚的云层遮挡,院子里的桃花被雨打落枝头,零落地散了一地。

不时还有一阵寒风荡来,间或再吹散几片花瓣。

桃花树边上,依稀种着的几簇棠梨,经过一日的大雨后,似乎所有的春红都消失不见。仅仅留下的几多莹白,上面垂着雨珠,却像是离人的泪痕一样纵横着。

远处似乎有谁在吹奏玉笙,曲调哀婉。

一只青色的孤鸾在天空中徘徊着,传来阵阵凄凉的鸣叫。

清冷的银月时而被云幕拦住光亮,时而微弱地散发出一丝光亮。

白子画披散着一头如墨般的长发,身着素白长袍,也不撑伞,也不用法力遮挡雨丝,站在桃花树下,目光落在绝情殿下的天地。

他清冷出尘的脸上都是雨水,头发也湿得通透,袍子也不复平常的一丝不苟,有许多树叶污泥在上面。

晏希音从储物戒指拿出一把大伞,走到他面前,为他遮住风雨,然后再把手上的披风披到白子画身上,道:“师兄,我回来了。”

白子画静默良久,忽然启唇问道:“小骨,你觉得,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他活在这个世上这么久,有些时候却会突然觉得,他似乎并没有活着,只是按照应该的轨迹经历暮鼓晨钟,经历四季轮回。

他会偶尔喜欢这样,像一个凡人一样感受雨滴落在身上的感觉,感受雪花飘落在手中的瞬间。

好似在这一刻,他是属于这个世间的。

晏希音本来就是个如同浮萍一般的人,飘散在世间,闻言愣了愣,眸色沉郁了一瞬,回道:“小骨见识浅薄,只觉得,人活着,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死去。”

她看向天空中忽明忽暗的明月,叹息般开口,“佛家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仅仅是这七苦,便苦得人无法忍受。更何况,人活于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这世上,何人不冤,是缘皆孽。”

白子画思及她的身世,转身安慰般地抚了抚晏希音的头,声音带了一丝柔和,道:“小骨,人活着,就要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无论是折磨,还是困苦,都不能够放弃。而死亡,是对责任的彻底逃避。师兄并不强求你什么,只希望你能够明白,你身上应该担负的责任,你明白吗?”

晏希音神色认真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雕刻精致的檀香木盒子,低着头,略有些羞怯地低声道:“师兄,这是小骨今日下山偶然看见的簪子,觉得很适合师兄。师兄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

白子画伸手接过盒子,见到里面那根纯白色,雕工粗糙,明显是初学者手艺祥云的发簪,再看向晏希音虽然涂了药,却还残留伤痕的双手,淡漠的眼中闪现了一丝柔意,开口道:“师兄很喜欢。”

晏希音偷偷看了一眼雨中的白子画,飞快地垂下眼睛,声音略显局促地开口:“师兄,文人说,玉琴清、杏梢初雨。小骨随师兄学琴已有数载,今日恰逢夜雨。小骨,小骨为师兄弹奏一曲,如何?”

白子画看着她双手紧紧捏着衣角,虽然不安,望向自己却充满担忧的眼眸,轻点了头。

晏希音幻出一张琴,席地而坐,只闻一阵缠绵的琴声传来。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相遇是劫,相思渐缠,相见却难。

万载相护,恩重如山。

以血相还,七万载虽长,纵百死相报而不悔。

还记青丘初明情思,以曲述怀。

天地同庆,共结白首。

如今只影,唯余一曲,凤兮求凰。

一曲终了。

白子画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深沉的眸子里仿佛有触动,有柔软,有迷茫,又有决绝。

晏希音被冰冷的雨水打湿的脸上,忽然觉察到了一丝温意,伸手一摸,原来自己竟已经是满脸是泪。

她已经离开他那么久了。

久到连弹这首《凤求凰》,都会不自主地想起他给自己弹琴的样子,他微笑时的神态,他无奈纵容自己的模样。

天地苍茫,前途未卜,她究竟要在哪里,才能寻到他?

这一日,晏希音正在绝情殿中练剑,忽闻白子画传音,让她去前殿一趟。她连忙用术法换了一套衣服,往前殿走去。

白子画见着从外面走来,着粉霞锦绶藕丝罗裳,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戴梅花琉璃钗,卿云拥福簪,越发柔美动人的晏希音,有些微微的愣神。

这些年间,晏希音每个月都要出长留,跟杀阡陌相见数次。杀阡陌心疼她在长留寄人篱下,每次都给她带了无数吃的用的穿的,把晏希音装扮得跟人间的皇室公主一般,晏希音无论如何说自己的衣服够穿了,东西够吃了,他都不依。

晏希音无奈,只得自己也多多寻些他喜欢的胭脂水粉,锦衣华服等给他,时常找死死给杀阡陌换一些能够增加修为的丹药,以尽一番心意。

过了片刻,白子画才道:“神器的位置已经暴露,诸多妖魔已经扬言要夺去神器。只是单春秋等人同时给距离极为遥远的四个门派下了战帖,而以他们本身的力量,是绝无可能同时进宫四大门派的,应该是故弄玄虚,打算分散仙界的力量,逐一击破。长留作为仙界一员,对于维护神器,阻止妖神出世为患六界,责无旁贷。故长留做出决定,派遣诸弟子前往四大门派,分别支援。你的修为术法已经略有小成,也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了。此次下山,你可与其他弟子结伴,也可独自上路,选取一门派前往,可好?”

晏希音思及前几日与杀阡陌见面时探听来的事,思量了片刻,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师兄,小骨可否前去长白山?小骨听师兄说过长白山天池盛景,心生向往已久,很想去看看了。”

白子画看着她期待的眼神,自是允准,“可。那你是打算随十一一道,还是独自前往?”

晏希音:“小骨还未曾一个人独自历练过。师兄在小骨这么大的时候,都能除魔卫道了,小骨也想效仿师兄了。”

白子画见她事事以自己为参照,心中失笑,只是见她这么一副天真浪漫的样子,实在有些担忧,“那你去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晏希音:“是,师兄,小骨一定不会给师兄丢人的。”

“你这般修为阅历,师兄只求你能护住自己”白子画暗自摇头,“衣服多带一些,路上不比在长留,定是会有夜宿荒地的时候。”

“是。”

“为兄给你在外露宿用的空间法器,记得放到储物戒指里。”

“好的,小骨谨记在心。”

“去药阁取一些清心丹和伤药带上,此番在外,定是可能受伤。”

“是。”

“切记不要轻信他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独自出门,千万不要忘了护住自己。”

“多谢师兄挂怀,小骨记住了。”

白子画叮嘱了许多,始终觉得放不下心,取出一柄轻薄精致的仙剑,隔空让其浮在晏希音面前,“此为“断念”,乃是为兄日常佩剑,倒也适合女子使用。你此番下山,定是会遇到诸多艰险。断念虽然不是神器,但也是灵性非常,定能襄助你一二。你来长留时,为兄还未给过你见礼,此番便补上,望你好好待它。”

晏希音眼里闪过水光,略有些不稳地接过断念,“谢过师兄。”

她走到白子画座前,取出一个木盒,迟疑了片刻,才低低地说道:“师兄,小骨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是小骨前几日下山时,给师兄添置的衣物。小骨眼力不好,师兄,师兄不要嫌弃……”

白子画接过盒子,打开一看,见衣服的做工跟上次晏希音送他的如出一辙,只是刺绣更加精细秀美了一些,便知是晏希音自己给他做的,心中叹息一声,柔声道:“小骨的心意,师兄自是知道的。”

晏希音独自离开长留后,先去往了凡间,御剑到了离京城不远的一座高山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方从断念上下来,在地上行走。

死死见到断念,就激动地不能自已,“音音音音,断念剑啊!这可是一大笔苏爽度啊,发了发了!哈哈哈哈…..”

“断念剑虽然拿到了,然而神器一件还没有看见”晏希音冷冷地泼了一盆冷水上去,“而且单春秋果然无法约束那群妖魔,蓝雨澜风更是不会就此停手。妖界魔界抢夺神器,势必要在六界掀起一番腥风血雨。哥哥担着妖魔两界的圣君,六界之中,恐怕个个都以为是哥哥在兴风作浪。”

死死一时间更是有了八卦的兴致,“他们暂时不会动杀阡陌的,音音别担心。还有喜欢白子画的紫薰浅夏呀,我们在长白山会不会又遇见她呀!我的紫薰浅夏大大为何要喜欢白子画那个渣男啊,天涯何处无芳草,就是要吊死在这棵不开花的树上,多想不开啊。”

紫薰浅夏在堕仙之后,看见白子画跟花千骨相拥,仍然会痛得难以自己,仍然会为了沾染了白子画的体香的一个香囊,拱手把到手的胜利送人。这样的傻姑娘,哪里是一句话就能劝回来的?

别的不说,单单说花千骨本人,如果不是对白子画一往情深,弥足深陷,把白子画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一切,看得比天下还重,哪里会因为偷偷摸摸用自己的血给白子画解毒而不敢对外宣扬,这明明是舍己为人的义举?

又哪里会去偷盗神器,就是为了替白子画去除身上的剧毒?

又哪里会在获得了妖神之力后,束手就擒,被毁去容貌嗓子,全身没有一块好-肉,被驱逐至蛮荒之地?

又哪里会因为害怕伤害白子画,不敢破除自己身上的封印,受多重的伤都不敢释放妖神之力?

又哪里会在亲眼看见东方彧卿惨死身前,还甘愿被封印妖神之力,被囚于长留海底十几年,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

又哪里会失去了一切之后,成为妖神,可以随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后,却舍不得动白子画分毫,没有做任何事,仍然愿意为了白子画的担当志向,让白子画亲手杀了自己,甚至在死前诅咒白子画不老不死,不伤不灭,这么做,不就是因为花千骨了解白子画甚深,知道白子画在亲手杀了她后,定是会不能面对自己,愧疚地立时自杀赎罪吗?不就是因为她知道,白子画在她死后,很可能会失控,受到众人攻击,而提前保护白子画?不就是因为她爱白子画胜过一切,用她所有的一切来成全白子画吗?

白子画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花千骨,而花千骨就要忍受这一切,来成全白子画?

自古情-事容易成惨事,十之八-九,都是因为痴心错付。

男女之间对于感情的注重是截然不同的,世上的确有重情重义的男人,但更多的却是把感情,婚姻,家庭当成人生的附加品,而把自己看得最重的男人。

君不见,当男人在女人怀孕时候出轨,他还会反问你一句:“现在哪个男人没有出轨过?”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是如此,你就不该质问我。我只是注重我自己的需要,你没有资格来管我。

女性在家庭里的付出根本没有任何人会承认,没有任何经济价值,反倒会被认为天经地义,理所应当,最后还可能被男人嫌弃脱离社会,不能自己挣钱。

更可笑的是,整个社会在否定女性在家庭里的付出的同时,认为女性不带孩子,就是对于孩子不负责任,而天然地认为男性就没有照顾幼儿的义务。

现代女性在承担社会越来越苛刻的审视标准时,女性却要承担跟男性一样的家庭债务,哪怕女性根本对于丈夫的债务毫不知情,只要婚姻存在,就有义务来还债。

真是好一个公正的社会,人人平等的法律!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多的姑娘根本不愿意结婚,不愿意生孩子,不愿意生二胎,不愿意自己带孩子。

我自己过得好好的,为何要找个男人,或者男人的一家子来恶心自己一辈子?

……

晏希音走了没有半个时辰,便发现一个气度不凡,样貌俊朗,衣着锦绣的十八-九岁少年在两块巨石之前不停走来走去,额头和鼻子都磕出血了,还毫不自知地继续撞着石头,嘴里还喃喃念着:“想不到我一代天骄,皇室贵胄,堂堂天子,竟然连个迷魂阵都走不出去!父皇的脸都被我丢光了啊!我哪里有脸去见河东那个老头啊......”

晏希音:“…….”

你当了皇帝,故意甩开所有侍卫随从,自己还傻得闯入了天然的迷魂阵,修为不济,没办法自己走出来,自己作的这么大的死,怪得了谁?

晏希音有死死的提醒,默默上前,用法力把迷魂阵的一角打碎。只听轰得一声后,那名华服少年畅快的笑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轩辕朗啊,这是天都在帮我啊。”

就站在眼前的天*晏希音:“…….”

轩辕朗笑了一阵以后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着粉霞锦绶藕丝罗裳,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戴梅花琉璃钗,卿云拥福簪,芳华无加的晏希音。联想到刚才自己的获救,轩辕朗立时便正了脸色,红着脸走进,对着晏希音就是一礼:“轩辕朗谢过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京城人士,自小长在京城,不知姑娘芳名?姑娘大恩,在下定当厚报。”

晏希音在心里叹了口气,轩辕乃当今皇族姓氏,眼前这个皇帝究竟要有多傻,才能把自己的真实姓名一下就跟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脱口而出?

她避开轩辕朗的行礼,淡道:“在下花千骨,要去往京城找寻兄长。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公子不必介怀。”

“姑娘以为的小事却是救了在下一命!在下从不欠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姑娘找寻兄长可要在下帮忙?或者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只要在下有,姑娘可以随便说。”少年仍是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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