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1 / 2)

无论琼玉如何诘问,观音唐僧都无语应答。

此时正是寒冬腊月,西风呼呼作响,此处都是些悬崖峭壁,层峦叠嶂,远处不住有哗啦的流水声传来。

唐僧已经不再念咒,扶了悟空起身,“起来吧,悟空。日后听师傅的话,也就是了。”

他再看向一旁的琼玉,温声道:“琼玉,你年纪尚小,不知人间艰险,听从师傅的便是了。悟空,收拾东西,牵上白马,快快赶路吧。”

在西行路上,为了方便行走,唐僧都是让琼玉唤他师傅,正如普通人家尊称出家人一般。

琼玉在气头上,观音不理会她,可一直对观音极为尊敬,每次都要行大礼的唐僧竟也对观音视若无睹,悟空也不曾察觉到观音,便知观音应该是施了术法,隐去了自己的踪迹,连她所说的话也一并隐去了。

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行动自如,根本不与唐僧答话,去让悟空把自己身上弄脏的衣服换了,再洗把脸,她去收拾包裹,待会再去牵马。

正当此时,水流声处忽然蹿出一条巨大的白龙,朝着诸人就扑了过来。悟空急忙拉着唐僧和琼玉,顾不得其他东西,飞奔而走。

白龙哪里比得过悟空的修为,只得看见三人的背影,便转头恨恨吃掉白马,蹿回山崖,回到深渊里去了。

悟空在一地把唐僧和琼玉放下,只一个转身,便把行李拿了回来,“师傅,那龙不见了影子,马也不曾看见了。”

唐僧急道:“悟空,快去寻马,马怕是被惊着了吧?”

悟空翻了个跟头,来到云头,眼观六路,片刻后回到唐僧身边,“师傅,老孙已看过了,方圆百里都不曾看见白马,想是被那畜生给吃了!”

“这可如何是好?那条龙得有多大,竟然能把马都给吃了”唐僧惊得脸色发白,眉头紧皱,“悟空,你再仔细看看,白马是不是藏在某个角落里,你粗心大意,未曾看见?”

琼玉挑了挑眉,撇嘴答话:“悟空的火眼金睛,能观蝴蝶细纹,能见蜻蜓展翅,能辩万物原身,能见千里吉凶,如何能看不见一匹那么大的白马?师傅,悟空说白马被吃了,定是没有了。”

原坐在石头上的唐僧站了起来,面露哀戚,用袖子擦拭眼泪,哭道:“白马竟然被吃了,那我要如何去往西天?西天距此何止十万里,这千里迢迢,我要如何行去?那白龙究竟为何,竟要吃了我的白马?”

话罢,心中更加愁苦,眼泪噗噗落下,竟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琼玉极少看见如此一个壮年男子哭成这个样子的,不仅眼眶通红,满脸泪水,连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她跟悟空对视一眼,两人都颇觉无奈,悟空的暴躁脾气更是发作起来,“师傅你如何像个小娘子一般哭哭啼啼!你看琼玉,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跟着我们西行路远,吃了多少苦,都未曾流过眼泪。如今你不过就是没了一匹白马,便哭成了这个样子,往后的艰险又何止一条恶龙,你又如何受得?”

你这个样子,还去什么西天,干脆去哭天好了!

最后一句话,悟空心里转过了几回,却是没有说出口,略加思量,便劝道:“师傅,俺老孙去寻那白龙,让他还我白马。再不济,让他给你再寻一匹新的白马来!”

唐僧缩了缩脖子,看了一眼四周荒无人烟的景象,脸色依然十分难看,扯住悟空的手,“悟空,你去哪里寻那白龙?你去寻他了,若是他再来此处…….此处只有我与琼玉,我毫无仙法修为,琼玉更是一介弱女,岂不是……岂不是要成了那妖龙的口中餐了……..”

琼玉心下更是无奈了,神色上也带了出来,“师傅,我们离那处山崖已有些距离,想那白龙不会这么快就追赶上来。方才那白龙见我们跑出一段,便立时回头,想他恐不愿离开那处山崖太远。再者,这方圆百里的举止,悟空瞬间就能洞悉,定是赶得及来救回我们的。”

悟空更是气道:“你又要马骑,又不让我去寻白龙,岂是想要在这里坐到老死吗?”

唐僧面露犹豫,只是心中犹疑不定,只还在不停啼哭。

“三藏无须哭泣,悟空无须懊恼,我自有办法寻来白马”出声者正是南海观世音,她的声音中带有教化慈善之念,唐僧须臾便止住了哭泣,擦干了眼泪,跟观音行礼叩拜。

悟空方受了紧箍咒之苦,见得观音现身,立时便奔上了云头,怒气上涌,喝道:“你这个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缘何救了我出五指山,不让我过逍遥自在的日子,反倒让这个愚昧无知的凡人用紧箍咒咒我?菩萨,今日你若是不说清楚这个是非,俺老孙就是在此立地生根,一步也踏不出去了。”

悟空说罢,便就地一坐,将头对着观音,做出一副猴孙无奈之状,眼眶却是通红。

想他孙悟空自生出来以后,即便是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受了五百年的苦,那也是他技不如人,不自量力,他输得应该。可是如今那唐僧,虽然救他出了五指山,可是泥古不化,不辩善恶,不分正邪,不断曲直,只以他之观念对待众生,也妄图以他的信仰来约束自己的弟子。

哪怕是天底下的双生子,亲生父母子女,各自的想法行事都不尽相同,都未必能理解对方的信仰,可偏偏唐僧就要悟空遵守佛教之教义,宁死而不杀生,遵循唐僧管教,不服则以紧箍咒管之,以悟空的秉性,如何能够忍得下去?

琼玉见观音终于显形,一会儿高兴地笑,一会儿又哭了起来。

观音被这悟空琼玉弄得哭笑不得,问琼玉为何如此。

琼玉一边哭,一边嚷嚷,因她年纪尚幼,这副样子看在观音的眼里自是处处可爱,“菩萨,我只知道小孩子碰见困难就会随意哭泣吵闹,不想阿父认下的这个弟弟,我的叔叔这么大个人了,也是随意哭闹,还胆小如鼠,片刻离不得悟空保护。如此一个长辈,我如何安心跟着他去得西天?”

观音安慰道:“唐僧肉体凡胎,见了白龙,自是惊吓了。”

“可是我也是个凡人啊,还是一个柔弱女子,我都没有吓到,他就吓得哭了”琼玉只作不解,语气略带刁蛮地问道,“如此不堪之人,连我一个小女子都比不过,哪里配当阿父的弟弟,我的叔父,悟空的师傅,岂不是堕了西天之威名,大唐之荣耀,佛家之名望?”

“正是如此!菩萨,这么一个蠢钝的凡僧,你还给了他紧箍咒来治俺老孙,岂不是让乞丐当了皇帝,胡乱作为吗?”悟空气道。

观音自始至终知晓发生在唐僧取经之事,自是知晓先前发生了什么,思衬了片刻,才对悟空言道:“悟空,你不遵教令,不受正果,任意妄为,以致闯下弥天大祸。唐僧虽是一介凡人,却是金蝉子转世,十世修来的好人,我佛如来钦定的取经人。他救你出了五指山,乃是救了你的命。正因你愿护送唐僧西行,才能脱山而出,否则千年万载,便是永世羁押。唐僧为凡人,无法降得住你,你这性子又是混世魔王,我这才给了他一段紧箍咒,管束于你。”

这一段,却是观音以传音之术,说与悟空的。

观音微微阖上双眸,“只不过唐僧的确有些不妥,琼玉亦在此。若是他哪里做得不对…….”

“吾当以理罚之。”

正是自西天归来之紫薇帝君。

紫薇帝君见琼玉哭过,脸色憔悴,犹有泪痕,气息便沉郁了下来,只细细拿着云帕擦拭琼玉脸颊,口中却是没有丝毫对观音退让之意。

观音本就有些许松动,见紫薇帝君如此态度,点头道:“帝君持身公允,三界皆知。”

此话虽然赞同了紫薇帝君要处置唐僧之事,却也为这处置定下了尺度。

观音随后向深渊之下弹指一点,便见一白色流光自深渊中出现,一条白龙化为人形,出现在众人面前,“蒙菩萨活命之恩,在此久等取经人,从不闻取经人的音信。”

观音指着唐僧,“此既取经人。”

白龙纳头就拜,道:“我为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因新婚之日发现新娘与他人有私,打杀间纵火烧了殿上明珠,西海龙王将之告了忤逆。玉帝将我吊在半空之中,打了三百,不日就要诛杀于我。幸得菩萨相救,愿保师傅西行。”

“只因烧了一颗明珠,就要打你三百,还要杀你?”琼玉喃喃说道,眸光讥诮,状似天真地问,“我阿父说,民为贵,君为轻,又道君臣得宜,互为襄助,一向颇为看重臣子平民。何以你是龙宫太子,只因新婚之夜发现新娘与人私通,如此奇耻大辱,烧了一颗明珠,玉帝不为你追缉两人,反倒因为一颗死物,把身份尊贵之龙王太子当众鞭打三百,还要诛杀。这哪里是君臣得宜,互为襄助,简直是视你为仇敌,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啊。”

琼玉虽然只是低声细语,但是在场诸人何等功力,自是听得分明。悟空目露不屑,观音则面色不变,不料紫薇帝君肃然道:“此为玉帝不妥,吾既知此事,当秉明天地,消减其百年功德,以做惩处。”

紫薇帝君此言乃是阐述他的决断,并非寻求建议,观音也是沉默良久,便告辞离去。

且不提紫薇帝君如何宽慰琼玉,待因悟空逞强露宝,把观音赠给唐僧之袈裟给观音院那主持看了,使得那和尚动了歹心,惹得火烧禅房,黑熊怪之累,虽得观音相助,收服了黑熊怪,却也是悟空有财而露白,行事太过猖狂之故。

此事过后,与悟空多年为友的琼玉便揪着悟空的猴毛,骂道:“怀抱金银宝物之孩童,招摇过市,有何后果?我们一行三人一马,在他们地头蛇来看,不啻送上门的生意。你不记得谨慎行事,却是惹是生非。虽然你本事颇大,最后转危为安。若是敌方乃是我们招惹不得之人,又可如何是好?此事确是你不对,与人攀比宝物本就不是吾辈应行之举,虽说灭了一二妖物,但是你应慎思之。”

悟空自知有错,乃是应下,并保证日后再无二事,方启程而去。几人行了几月,却是到了高老庄。

漆黑的夜里,只有淡淡的月光洒在苍茫的大地上,连颗星子也看不见。

忽地来了一阵怪风,当真是风沙走石。

起初只是微微一点,渺渺茫茫,然后摧枯拉朽,凋花折柳,似是要把这院子里的树木都要吹倒一般,房屋都在摇晃。

仿佛间,好像听见了鬼哭狼嚎之声,声声入耳,吓得人毛骨悚然,天地变色。

狂风过后,半空里下来一个黑影,生得黑脸短毛,长喙大耳,穿一领青不青、蓝不蓝的梭布直裰,系一条花布手巾,不伦不类,不素不雅,真个是奇怪异常。

这妖怪来到高翠兰平日里起居的绣阁二楼,凌空站在窗外,憨声气气道:“娘子,我的好娘子,今日就让我进去了吧?我们是夫妻,哪里有娘子不让郎君进房的道理啊,你说,你说是吧?”

屋里传来一道女声,“那你就进来吧。”

“啊?好,好,这真是太好了哈哈哈”那怪大喜,大笑着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待收拾齐整了方打开窗户,跳了进来,对着高翠兰道,“多谢娘子开恩,我老猪来了。娘子,我老猪,在这里有礼了。”话完,就要扑到床上去。

这高翠兰一闪身,便便避了开来,一口气便吹灭了灯火。

这怪一惊,叫道:“娘子,你吹灭了灯,我老猪看不见你啊。”

“郎君,你来了这么些日子,整日这么个丑八怪样子,见不得亲戚,会不得高朋,平白无故丢了我家的脸,败坏我家的门风,我都不忍心多看”高翠兰叹息一声,竟是哭将起来。

那怪见高翠兰真得哭了起来,扭扭捏捏地走了上来,扯了扯高翠兰的衣袖,被她一把推开,竟是倒在了地上。他干脆便坐在地上,大叫道:“娘子,妻不嫌夫丑。你要个好看的样子,我也是能变的。只是那样多麻烦啊,我这样才最真实。娘子,夜已经深了,我们,我们安歇了吧。”

高翠兰见这怪瘫在地上,撒起泼来,便又笑了,“郎君,你云里来雨里去这些日子,我还不知你是哪里人家,姓甚名谁,什么来历。你今日不说道清楚,就给我出去!”

妖怪见高翠兰笑了,便爬了起来,走到床前,握着高翠兰的手,老老实实交待道:“娘子要问我来历,我一定答。我乃猪刚鬣,住在福陵山云栈洞。这都是跟岳父说过的了,不信你可去问他。”

高翠兰心里犹疑,见这妖怪答得痛快,把手拿开,走到窗户旁边,“你生来便是这个样子吗?莫不是得了什么病症,可否医治?”

明月从床边照在高翠兰秀丽的脸上,给她整个人染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就如同下凡的仙子一般。

妖怪看得痴了,突然叫道:“娘子,你真好看,比月宫里的仙子还要好看。”

“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见过月宫仙子?”高翠兰见妖怪不回答她的话,手一下就拍在桌子上,“我刚问你的话,你如何不作答?”

妖怪被高翠兰一拍,竟是吓得抖了抖,赶忙站了起来,双手交握在一起,低着头瑟瑟缩缩答道:“娘子别气,我立刻说,立刻说。我本是天宫天蓬元帅,因调戏了月宫嫦娥,被玉帝贬下界来。后我又错投了猪胎,方变成了这个样子。那嫦娥我是见过的,不及娘子万一。娘子你信我,我说的句句实言,若有假,则叫我真得变成了猪!”

“嘻嘻嘻,你真愿意变成了猪?”高翠兰用手捂着嘴,看着妖怪的憨样子,贼贼地笑道。

妖怪用手摸了摸头,呵呵笑,“娘子,你都问了我来历了,我变成了猪,如何跟你做得了夫妻啊?娘子,你给我亲一个,我们安歇了吧。”话罢,妖怪便坐到床上,脱了衣服,直愣愣地看着窗口。

只见窗口哪里还有什么高翠兰,一个毛脸雷公嘴的行者站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紫衣小姑娘。

妖怪大惊,立时便想腾云离去,却不想窗帘幔帐像是成了精,倏地一齐卷了上来,把他卷成了一坨粽子,丝毫动弹不得。无论妖怪如何动用法力,火烧雷劈,都没有一点用处。

悟空更是变出了无数鞭子,照着妖怪的皮肉打了过去,鞭鞭入肉,打得那妖怪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琼玉一边给悟空鼓劲,一边怒斥妖怪:

“让你抢占民女成亲,毁人名誉!”

“让你利用法力,闹得人家宅不宁,还害了除妖人性命!”

“让你将民女困在阁楼,不得与家人相见,真是好大的本事!”

妖怪被打得大痛,鼻涕眼泪流了一地,胡乱地求饶起来。

“不敢了不敢了,我一定改过自新,大圣放了我吧。”

“我们都是天宫臣属,看在这份上别打了啊大圣。”

“大圣大圣,我是观音点化在此等候取经人的,大圣饶命啊。”

“奇了,菩萨点化你入了佛门,你不好好守着清规戒律,反倒在这里娶妻成亲,还打算强抢民女”琼玉冷笑,“你倒是做的好和尚。若不是我们来了,是不是再过了一年,连孩子都要有了?这般作为,哪里来的脸说自己是佛门弟子,等取经人?照我看,你莫不是盼着取经人不要来了,然后在此生儿育女,妻妾成群?”

忽地想起了什么,琼玉拊掌一笑,“既然他敢发誓要做猪,不如就让他变成猪,把高老庄所有的地都给耕一边,再辟了几十亩新地。我们正好闲来无事,在一旁监工,却是给高家补偿。玄川,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好不好?”

紫薇帝君眼睛里含笑,深邃的眸子里凝聚着柔意,揽住琼玉往身上靠了靠,“甚好,不妨再把他洞府里的东西变卖了,赔给高家。”

“对了,退婚文书,一定得让他写了才是”琼玉摇了摇紫薇帝君的手,“且让他再也不能来扰高家姑娘。”

紫薇帝君温柔地凝视着琼玉,点头道:“我会给此间诸人留下禁制,忘却关于天蓬的一切记忆,让那高家姑娘后事无忧。”

爱人如此体贴,琼玉忍不住弯了弯眉,“这头死猪扰了高家九十三日,便封住法力,让他受九十三鞭,变成猪耕九十三亩地,用那猪蹄伐九百三十根木头做柴火烧!”

悟空大笑,“是极是极!琼玉妹子果然是我亲妹子,吾等就在旁边吃些吃食,做个监工,待这头死猪做完了工,再西行去也!”

唐僧一行人,过流沙河收了悟净,到五庄观闹了是非,四处求助后,方来到了一座延绵不断的高山之中。

山势险要,峰岩重叠,涧壑湾环。麂鹿虎狼群行,狐狸兔子丛丛。

唐僧在马上看得心惊胆战,连忙叫悟空把野兽们都驱赶离开,道:“悟空,走了这一日,我腹中早已饿了,你快去化些斋饭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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