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霎时落针可闻,只有烤架上的羊羔肉兀自滋滋爆油。
巴隆格尔抓着半个羊腿站起,还没站稳又立刻跪下:“将军,我错了。”
贺兰金英温柔地问卓卓:“乖卓卓,谁告诉你回心院有勒玛的?”
“巴隆。”卓卓回答,“巴隆跟二哥说,那里有你的勒玛。”
贺兰砜:“……”
贺兰金英又问:“那卓卓知道勒玛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卓卓举着一块肉大喊,“浑答儿和都则教过我好几次哩,勒玛是最好吃的梨干!”
浑答儿与都则:“……”
贺兰金英把卓卓交给阮不奇,让她带卓卓回去睡觉。见阮不奇离开,贺兰砜立刻给靳岄使眼色。靳岄忙低着头紧紧跟在阮不奇身后远离风云突变的院子,空着的那只手在背后冲贺兰砜小幅度摆了摆,给他道别及鼓励。
贺兰金英面无表情地盯着靳岄的小动作,贺兰砜站得笔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直到卓卓等人消失在院墙,贺兰金英才慢慢回头,重复卓卓的话:“回心院的,我的勒玛……”
他点点头,忽然问:“朱夜是不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
浑答儿摇头,都则点头,贺兰砜与巴隆格尔完全没动。
“都则绕院子跑五十圈。”贺兰金英想了想又问,“朱夜的琴好听吗?”
浑答儿学乖了,和巴隆格尔一起摇头。
“不诚实,跑五十圈。”贺兰金英说。
浑答儿怒了,指着贺兰砜:“他呢!他怎么不用跑!要惩罚就一视同仁!”
“好啊。”贺兰金英语气温柔亲密,“我正准备让他跑一百圈。”
浑答儿面如土色,摇摇欲坠。
鸡飞狗跳的一夜过去,贺兰砜早晨才白着一张脸躺回床上,累得衣服鞋袜一件没脱便睡了过去。但他也没躺多久,靳岄端来午饭时,他已经起床换了衣裳,穿戴上外出的袍子帽子,正拿着空弓不停拉开。
“大哥让我和浑答儿去打猎。”他说,“没打到三十只兔子不能回来。”
靳岄:“这么多?!”
贺兰砜:“而且北都附近没有兔子。”
靳岄顿时很同情,昨晚剩的半个猪胰油饼也一并放进碗内,让贺兰砜就着油茶稀粥呼哧呼噜吞入腹中。
这次在夜里悄悄回家的只有虎将军和贺兰金英。北戎军队尚在列星江北陈兵,还没到可以后撤的时机。两人先行返回北都,实际是为了向天君禀报大瑀议和之事,因而一早便直奔王城而去。
议堂中君臣都细细听虎将军与贺兰金英禀报前线战事,北戎天君素来不苟言笑,但这一日也不免露出快活:“哈!大瑀!”
但这盟约如何签,到底是还没商定。虎将军与贺兰金英此次回北都另有一个目的:护送天君最信赖的议臣龙图钦前往碧山城,与大瑀商讨盟约细节。
“大瑀派出的应当是太师梁安崇。此人心机颇深,狡猾老道,龙图钦,你要小心。”
龙图钦出列,将手拍在胸前:“龙图钦领命。”
议堂中喜气洋洋,哲翁又问了些其他事情,心里始终惦记与大瑀的盟约,把虎将军、贺兰金英和龙图钦三人单独留下,又着人排出美酒佳肴,是一个举杯同庆的架势。
他反复打量贺兰金英,经虎将军提醒,才想起眼前青年正是当日处理大瑀质子的年轻将领。
哲翁忽然来了兴趣:“那大瑀质子还活着?”
“活着。”贺兰金英回答,“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北戎奴隶了。”
哲翁又问:“他在哪里?”
“在北都,随我与虎将军的家人一同来的。”贺兰金英道,“毕竟是奴隶,服侍家主是他唯一要做的事情。”
龙图钦问:“若我没记错,这质子就是忠昭将军靳明照的儿子?”
哲翁点了点头,握着酒杯思忖片刻:“把他带过来,我要见见他。”
***
贺兰金英要惩罚的只有四个人,巴隆格尔和都则到城墙上去给守城军士打下手,贺兰砜与浑答儿则负责狩猎雪兔。
但北都近郊没有雪兔,白茫茫的山林里只能见到一两只穿梭的小鹿。
浑答儿一路无聊,扭头问:“你哥哥跟朱夜什么情况,你问了么?”
贺兰砜:“没问。”
他还没能找到与贺兰金英单独聊天的机会。此次贺兰金英回家,满脸疲惫,贺兰砜又被他训了一顿,不敢再问任何和朱夜相关的事情。
两人越走越远,原本挂着大太阳的天不知何时布满阴云。浑答儿抬头嗅了嗅风中的气味,不安地提醒:“这场雪可不小。回去吧?”
话音刚落,远远便看见林中冒起一股白烟。两人骑马靠近,还未走近便被喝止:“什么人!”
林中有一小队人正在休憩。火堆被扑灭了,冒出阵阵白烟。一位长相粗犷英气的北戎青年作贵族打扮,正从地上站起,手中捧着一本书。几位仆从装扮的人立在他身旁,纷纷举剑对准贺兰砜与浑答儿,贺兰砜还听出有两人藏在树中,已经举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