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转事(1 / 2)

皇城内文德宫。

与贾家鸡飞狗跳的一晚不同, 文德宫内依旧是平常的一晚。烁烁灯烛,诸位皇子和伴读们正在上晚课。

辛泓承喝了一口茶。

自入宫以来这半年余,他哪怕白天喝了浓茶, 到了该睡觉的点儿还是照睡不误。

实在是累的厉害。

身为皇子读书, 每日寅时三刻起床, 也就是三点多他就得爬起来,披星戴月来到上书房。

先将昨日的功课温习诵读,然后便开始一天新的课程。五位鸿儒轮番上阵, 几乎要将各种知识塞到皇子们脑子里,以防皇上兴之所至问到哪里,皇子们答不出, 师傅也要挨骂。

过了晌午,还有一个时辰的习射。如今夏日到了,就将习射推迟了, 免得中暑,但要想逃避,除非三皇子这种哮喘患者常年请假, 否则是不可能的。

用过了晚膳, 还要继续上晚课。

老师是从翰林院挑的几位出色的年轻翰林, 看着他们或是练字或是写策论,随时准备着回答皇子们的问题。

总而言之一句话, 反正一天到晚学就对了。

谁想晚上偷懒, 回自己屋里躺着, 就得交上假条。隔日这假条就会出现在皇上案头, 皇上就会在百忙之中亲自“慰问”一下自己儿子, 为什么不上晚课。

辛泓承于练字中略微侧头, 果然捕捉到了贾宝玉的眼神。贾宝玉见他回望, 连忙低下头去。

“贾宝玉最近总是看我。”辛泓承低声对旁边一样站着在练字的范云义说话。

范云义一板一眼:“那他可能是看上你了。”

辛泓承:……

范云义也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乱飘的贾宝玉:“不过这几天他路过咱们的时候,也总是欲言又止似的,好像想跟你搭话,又不敢。”

辛泓承还没来得及继续说,就听见上面朱中书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灼灼望过来。

然后辛泓承就闭嘴了。

朱中书是太上皇在位时最后一次春闱的状元郎,年纪不过二十八,面貌端正文气逼人,太上皇大加赞赏,准其入翰林院。

皇上登基后自然也对他另眼相看,封了中书舍人。

虽说本朝中书舍人只是个七品官职,但却是天子近臣,主要任务是起草诏书、诰命、册表、宝文、玉牒、讲章、碑额、题奏、揭帖等机密文书,以及各王府敕符底簿,是众人抢破头的工作。

皇上对他的信任,也体现在常常让他加班来照看诸位皇子。

辛泓承知道这位朱中书的性情跟长相一样端正,自己再开小差说小话,明日他就会铁面无私的告诉父皇,于是见好就收,专心练起字来。

朱中书点点头。

他虽然性子端方,但也是个聪明人,看得出皇上对四皇子的重视。每回问及皇子们的功课,都要多问两句四皇子。而且文人的脑袋里,嫡出总是名正言顺的,所以朱中书就兢兢业业地盯着四皇子的功课。

可惜这位皇子脾气有些跳脱,策论虽然常常有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观点,颇有见地,但为人处世都少了几分稳重和周详。

朱中书对朝廷对君上都忠心耿耿,于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盯四皇子。

上回听说四皇子被皇上罚跪,他也有些忧心,只是看四皇子这些日子不但没有颓唐,反而更加神采飞扬,连练字都格外用心后,朱中书才放下心来。同时对四皇子评价高了一层:真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可见心思沉定。

可惜朱中书是青眼错付。

要让范云义来说,最近辛泓承的好精神全都是因为林姑娘收下了他的画,还带走了一只他挑出来的幼犬。

不得不说,对少年人来说,懵懂思慕的少女给予的青睐才是最大的精神食粮。

至于这练字,也是如此。

辛泓承自知不是什么能诗善文的才子,面对才女林妹妹,他思来想去,那就把字练好一些吧。

二皇子见朱中书的注意力总是落在辛泓承身上,脸色便微微一沉。

不多时便拿了自己新写的时论上来:“父皇前些日子说起西北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我便写了篇时论,请中书代为转交父皇。”

宣合帝隔三差五会出一道题目,但二皇子格外勤奋积极,往往宣合帝随口说起一事,他也会点灯熬油的做出一篇文章来,请父皇批阅。

从前在王府,皇上就总拿辛泓原的勤奋来激励辛泓承。

可惜收效甚微,辛泓承永远都是布置一篇写一篇。

宣合帝也无法,好在儿子交上来的时论内容都不算敷衍,一看就是用过心的。

自从皇上上次雷霆大怒后,这段时间都不怎么理会大皇子二皇子功课了,一样的题目,辛泓承的功课就能得到许多批注,三皇子的也能得两句勉励,唯有大皇子二皇子沦落到跟五皇子一样,收到功课上一个冷冰冰的“阅”字。

大皇子气闷,二皇子心烦。

不过自从前几日皇上罚跪辛泓承后,他们又重振精神,准备趁辛泓承犯错的空档里讨好父皇。

不过……辛泓原看着辛泓承明亮的神色,心里说不出的奇怪。

这也不像是被父皇罚跪了呀,怎么倒像是得了什么赏赐。

晚课结束后,辛泓承一马当先离开,没有留下继续练字表示刻苦的意思。

贾宝玉望着他的背影,脚下想动又停下了。

唉,他百爪挠心想知道林妹妹的境况。听说林妹妹进皇后宫里住了四日,又隐约听洒扫的宫人提起过,住在皇后宫里的那位姑娘居然劳动了太医令之类的话,贾宝玉就悬心不已,思来想去,只能问一问唯一常往皇后宫中去的辛泓承。

可他真的有点怕这位四皇子。

明明那样俊秀的一张脸,却会在有些时候露出过于锋利甚至带着戾气的神色,像是亮出利爪的虎豹,让人害怕。

贾宝玉在上书房呆了这些时日,可见过不少次,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因为一点小事起了龃龉,混战成一团。

每次都将他吓得像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反正三天后就能回家,还是那时候再请父亲允许自己去后面看一看林妹妹吧。

贾宝玉到底没敢上前跟辛泓承搭话,垂头丧气的停下来。

“呵,你想攀四哥这个高枝吗?也不照照镜子。”

身后忽然传来阴沉沉的声音。

贾宝玉转头,便见五皇子冷飕飕地瞪着他。贾宝玉连连摆手:“五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请教四殿下一件事。”

五皇子撇了撇嘴,故意撞了他一下才走开:“无论是谁叫你进宫的,但现在你是我的伴读,最好搞搞清楚。我不许你去跟别的皇子眉来眼去。”

被五皇子形容词震惊了的贾宝玉,呆呆的哦了一声。

五皇子辛泓玑看着意气风发离开的四皇子背影。

人就是这样生来不平等。

他们兄弟都是泓字辈,四皇子的名字就是继承基业的承,而他的名字就是个玑,意思是不圆的珠子。

辛泓玑想起母妃多年来的忍辱负重,憔悴支离,就更是愤恨。皇上将陈贵人视作污点,连五皇子都起名为不圆的珠子,可见不喜。可当年喝醉了酒将人随手拉进房里的,难道不是皇上自己吗?

可他只会迁怒于旁人。

辛泓玑掰着手指:大哥,二哥,四哥,太子位大约就是这三人中的一个了。如今三个人几乎势同水火,他也该尽早挑一方站过去。

他不是三哥辛泓栎,因自幼体弱哮喘,皇上虽不寄予厚望却也怜惜,于是三皇子可以退步抽身隔岸观火。

这些日子二皇子但凡要跟他套近乎,三皇子的哮喘就会当场发作。

两三回下来,别的皇子都不敢碰他,由着他自己呆着,再不起拉拢的意思。

辛泓玑很羡慕:三哥敢这么做,无非是知道父皇怜惜,以后无论哪个兄弟上位,都跑不了他一个富贵亲王。

他紧紧扣着手:可自己不行!要等父皇施恩,自己连个好名头的郡王都挣不上。必须得提早选中太子搏一搏以后的前程。这样也可以多多照料宫里无依无靠人人可欺的母妃。

可是,要选哪一个呢。

辛泓玑眉头紧皱。

他必须赶紧做出选择了。若是一道立太子的圣旨下来,再站队就晚了。锦上添花无人记,雪中送炭情谊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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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妃将一粒雪白浑圆的珍珠随手往盒里一扔,只见巴掌大小的乌木海棠花式盒中满满堆着珍珠,望过去真如同莹莹的雪,散发着柔和的光。

“娘娘怎么寻出这一匣子珠来了?”倩芸递上茶,旁边倩蕊也笑道:“对啊,娘娘,这还是刚进宫的时候,皇上赏的。说是两广的贡品,一共就四匣子,两匣给了太后娘娘,一盒太上皇赏了甄贵太妃。唯有这剩下一匣,皇上没给皇后也没给贵妃,单赏了您。”

明妃带着温柔笑意:“不是这样的好东西,怎么配得上皇上要封的美人呢。”

倩芸和倩蕊相视一笑,倩芸就道:“贾女官在后宫呆了十年了,也不算新鲜的美人啦。”

明妃被她逗笑了。

倩蕊也接过话来:“奴婢听说皇上曾经问过贾女官,愿意领了恩典出宫,还是愿意在宫里伺候。”她微不可见的撇撇嘴:“她自己跪了说愿意伺候皇上的。奴婢瞧着,皇上也未必是喜欢她,不然不会这些日子过去了,既不临幸,也不给名分,就这样不冷不热的扔在明正宫,继续做宫女。”

明妃就算被夺了宫权,到底也是宫里唯一儿女双全的妃嫔,有的是人愿意给她递消息。尤其是这种后宫里多一个“妹妹”的事儿,想来贵妃那里应该也知道了。

明妃倒是理解贾元春:“她怎么会出宫,贾家男人不争气,自然要靠女人。她如今都二十六岁了,再出去能嫁给什么人家呢?高门大户的填房她嫌委屈,低门小户的男人她又看不上。自然还是留下服侍皇上的好。”

她不会看不起贾元春,设身处地,她会做一样的选择,还会更做小伏低些,既然拿定了主意要争宠,就不要搞个不上不下。又要端着勋贵之女的架子,又要做人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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