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手拂过一支红梅:这就难怪辛泓承没提了。女儿家的钗环首饰之争, 男人又看不出来。
周菱忽然拉着她的手,紧走了两步,将身后跟着她的宫人甩开些, 低声道:“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钟家有几位姑娘进京了你知不知道?”
黛玉微微一怔, 随后立即反应过来,钟家,辛泓承生母孝义皇后出身的钟家。
周菱“咔”的折了一大支梅花,仪态潇洒的跟挽剑一样转了一圈,借着拿给黛玉看,继续低声道:“这是我从母妃那里偷听来的,皇后娘娘病着,也未必知道。”
黛玉轻轻摇头:“钟家无人进京啊,我听说钟侯爷与世子爷两位递了折子, 向皇上请旨……等四殿下婚期时进京。”
他的婚期自然也是她的,黛玉说来,难免喜忧参半的忐忑。
周菱已经成婚一年, 显然忘记了自己当女儿家时的羞怯, 摇晃着黛玉的手说:“所以才显得古怪啊。”
她将听到周贵妃的只言片语告诉黛玉,其中再减去周贵妃幸灾乐祸的部分,其实有用的成分比较少:“这十年钟侯爷管这个外孙子也有限……这会子倒是偷偷摸摸做起贼来了,让人将几个姑娘带上京来……大长公主那里……”然后周菱便被抓包。
宫人捧上瓶子来,周菱和黛玉也就止住不说。
而周菱掰下来的这一支梅因为太过庞大,根本插不进瓶子里, 只得拆分了运走。
临走的时候, 她还恋恋不舍拉着黛玉的手——实在是太久没跟正常人说话了。
因正好又跟刘侧妃碰了个对脸, 周菱便意有所指的嘱咐道:“方才我告诉你的话, 你要上心啊,不然前车之鉴就在这里。”
可以说二皇子的正妃侧妃,给周菱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甚至也给宫中未成婚的皇子公主们敲响了警钟。
黛玉望着她的背影:为什么辛泓承的信里从未提过钟氏有女入京,是他也不知道,还是他不想告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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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眀薇从太医院回来的时候,明显察觉到黛玉兴致不高。
方才黛玉跟大皇子妃去逛梅园,皇后嘱咐多叫宫女跟着,所以周眀薇便直接往太医院去了——以后黛玉不必两月一入宫,她自然也就再进不来,这回要抓紧时间再跟吴太医学习一二。
“姑娘怎么了?”
黛玉望着一只嫣然如血的红梅,轻声道:“我刚听说,昌远侯府可能私下送了几个姑娘进京。”
周眀薇随即反应过来:“私下?是了,皇后娘娘想必不喜欢昌远侯府的姑娘。可私下送进京有什么用?皇子侧妃的事儿都得经过皇后这个嫡母,谁还能悄默声的将人送进宫不成?”
这话刚说完,她脑海中就浮现一个人还真有这个本事,连忙去看黛玉:“大长公主?”
黛玉点点头。
世人皆是凡人,都会有自己的私心。
哪怕没有朝上的消息,黛玉只看辛泓承这一年来的信日益轻松,说起太上皇的语气也越发亲近,就知道,太子之争其实是逐渐明朗化的。
她这样在闺阁中的女子都看得出,何况是天天站在朝堂上,眼睛跟探照灯一样的朝臣了,只恨四殿下还在上书房苦读,结交不上。
哪怕是大长公主这样的宗亲也不能免俗。
钟家是辛泓承的外家,动了想送钟氏女进来日东宫的心思在所难免。大长公主此时随手的牵线搭桥,就是来日跟钟家的大交情。
周眀薇想得明白,但仍旧气鼓鼓的,见室内无人就坐下来小声抱怨道:“往日瞧着大长公主威风赫赫目中无人,怎么这会子还做这些保媒拉纤的媒婆活计。”
黛玉将一朵梅花搁在掌上:“一百个人保媒,也要看他自己心里乐不乐意。说不定,表哥表妹的,这是他自己求来的呢。”
周眀薇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他们都是现代人的灵魂,就算本朝的风俗无法更改,但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科学知识告诉他们,近亲不得通婚。
就算辛泓承真的想娶侧妃,也绝不会要钟家的表妹。
周眀薇起身:“姑娘别胡思乱想了,我去给你问问。”
黛玉连忙拉住:“你可不要。这话传出去,我没法做人了。”还没进宫门,就打听对方的侧妃之事,这话好说不好听。
周眀薇拍拍她的手:“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此事。每回我跟着姑娘进宫,都要替范大人配一些跌打药膏。他中午时分会去太医院找我拿。我就见机行事旁敲侧击,看看四殿下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
黛玉这才稍稍放心,口中却轻轻一叹:“贵妃娘娘都知道的事儿,我不信他不知道,只是他不肯告诉我罢了。”
周眀薇诧异道:“贵妃娘娘都知道?这事儿是大皇子妃告诉姑娘的?”
黛玉颔首:“是她偶然听来的。”
周眀薇不由感慨:“要此事为真,那大皇子妃对姑娘真是没说的。她自己现在还焦头烂额呢。”
“我方才去太医院,见好几个专擅妇科的杏林圣手聚在一起斟酌坐胎药,说是贵妃娘娘的吩咐,要配一副最适合大皇子妃体质的。”周眀薇数着手指头:“大皇子成亲一年了,听说周贵妃急坏了,经常把太医叫了去耳提面命。”
“尤其是二皇子也成婚后,贵妃娘娘更是着急,一直催促大皇子妃喝药保养,说要生下皇上的嫡长孙呢。”
自顾不暇的时候,周菱还能想着来告知黛玉一番,也算是宫里难得的真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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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云义手里拿着一封信踟蹰不已。
以后周眀薇不会再入宫,这封信,他再不给就没有机会了。
这一年多来,每回周眀薇入宫,他都会风雨无阻的来太医院看着她配药,等着从她手里拿走一盒盒药膏。
上书房的功课紧张,他只有中午有空闲,于是每回只能牺牲吃饭的时间来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