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胶管, 你们带了多少?”
宁非盯着医药箱,视线专注,心中暗暗盘算着九凌湖天然树脂的库存量。
以现在的汽缸大小, 这几人手里的加起来勉强足够, 树脂的性能他是了解的, 除了量产较少之外几乎没别的毛病。
现在就看这批树脂能不能扛得住高温和压力了。
“这个,都给我。”
宁锯子举了举手中的树脂胶管。
“有多少要多少, 都给我, 我有用。”
他说得着急,众人也不敢多问,只得一脸茫然地将胶管全数给了他。
收集完材料, 宁非也不多做停留, 十分冷酷无情地往回走。
“矩子哥哥!”
鱼忻在后面喊他。
“你不去看大船下水了吗?”
宁非头也不回,只伸手挥了挥,身形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不得不说,有时候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许多科学研究可能只差一步就能获得突破, 偏偏就是困在这关键的一步,最终止步于成功前的黎明。
搞科研很难,真的难,因为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正确的路上,走得越远, 重新开始的时候就越痛苦。
好在宁非的运气一直不错, 之前制作胶管的材料刚好可以耐高温, 看着终于能够正常运作的锅炉和汽缸,宁锯子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常压蒸汽无法产生推力推开活塞, 宁非便在泵杆上添加了配重。等到活塞运动到指定位置, 配重可以切断蒸汽输送阀门, 让低温的水进入汽缸,然后利用大气压力将活塞泵杆复位。只是这样一来,蒸汽机便不能做到全自动,中间需要专门的人员控制蒸汽阀和水阀。
即便这样,但第一台蒸汽机演示完毕的时候,研究小组除宁锯子以外的所有人,良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话,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这……这……这……”三水老道“这”了半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是如何做到的?!”
“以肉身驱使无形之气,难不成……这便是神仙手段?!”
宁非:道长,咱们说好的要讲科学呢……
好在老道也就是那么一说。蒸汽机的制造全程他都有参与,自然知道这不是什么神仙的手段,而是机关巧思并利用自然变化的结果。
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老道是自愧不如的,对墨宗这位矩子越发心生敬畏,之后几日见他越发恭敬不说,那眼神颇有要烧香跪拜的意思。
吓得宁非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莫名想到了牛背山坞堡中那座缺德圣人的木像。正堂以前阴森森的,过于庄重肃穆,每每路过都有种身处遗体告别现场的错觉。
若是把他也被立了一座……
宁锯子打了个哆嗦,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不不不不不不!墨宗是讲科学的宗派,绝对不允许烧香拜灵搞封建迷信!
“所以我们造……造出蒸蒸蒸汽机,然……然后……后要干什么?”
一旁的天匠人纳达,操着半生不熟的业朝官话,结结巴巴地问道。
虽然觉得这装入煤就能转动的机关很神奇,但和他想象中的庞然大物好像不大一样,力气也就两三匹马的模样,造这玩意出来该怎么用呢?
干什么?
宁锯子摸了摸下巴。
以他的最终目标,自然是要造火车。
可目前的蒸汽机还是个入门款,常温锅炉根本做不到那样复杂的工作,它只是工业化的一个起点。
常压蒸汽机是单作用机,如果要将活塞往复运动变成旋转运动,必须添加曲轴和偏心轮。多向运动的结果,便是杠杆施加在曲轴销的向下压力要足够稳定,对于零件的铸造工艺也要求更高。
除此以外,想要真正把蒸汽机运用起来,还需要攻克承压锅炉这一关。承压锅炉是压力容器,内中产生的水蒸气可以提供强大的动力,这才是蒸汽工业时代的真正核心。
只是承压锅炉的工作压力较大,对于铸造的要求更苛刻,稍不留神就会发生爆炸事故,宁非目前还不敢冒险。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地走。
接下来,他准备在九凌城的水力机械中添加蒸汽机的应用,比如机械水泵,机械风箱,机械车床。如果能改进坩埚炼钢的炉温和通风,直接产出液态钢水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铸造承压锅炉的原料就有了。
一切的一切,常压蒸汽机都是起点,这一波不亏。
宁锯子虽然缺席了改造船下水的盛况,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如今边军已经有了三艘改装完毕的炮船,第四艘和第五艘的工作已经进行到尾声,很快也要出海试航。同时,九凌城中的精工坊在全力赶工,冶铁高炉日夜不熄,一批批的炮1弹经检验合格之后被运送到白鹭口,为大船配加战力。
等宁锯子终于从自家实验室回神的时候,他蓦然发现,时间已然到了夏末。
白鹭口附近有边军的农场,良田虽然不多,但靠近黑风山脚的谷地还是比较肥沃的。去年占领白鹭口之后,封恺就派了军屯过来开荒。
带队的人正是琼枝的阿爷。老头农事经验丰富,为人又忠诚可靠,在一众军屯中颇得重用。
这次他是以技术指导的身份,坐着大船进入白鹭口,生平第一次看到大海的老头十分激动,直言这辈子快到头还能有这样神奇的机遇,这辈子算是值得了。
事实上,老爷子的日子也的确被人羡慕。一同来的军屯都知道他有个出息的孙女,现在在九凌湖羊毛坊做工,是个很厉害的管事,还因为改良织机而受到嘉奖!
一个还没嫁人的小丫头就能有这样的本事,未来可是不愁了!
“还成,还成,总能给自己挣口饭吃。”
面对众人的恭维,老军屯摸了摸胡子,笑得有些尴尬。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家琼枝的确是个出息的姑娘,祖上几代男丁都没她混得出彩,但家里这不是还有个不省心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