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过空荡巷子,长眼睛般往人的领口袖口钻似在寻暖和。搓搓手在掌心哈一口气,江可芙抬眸看向身侧。
“你倒是挺及时啊。”
周身凛冽戾气渐渐消退,李辞睨了她一眼。少女左颊已肿起来,带着近耳的脖颈一片都是红的,同侧的耳坠应是打斗时没了,掉落时还钩破耳垂,染上点点红。偏生她笑得没心没肺。
本要警示的话到底咽下去,李辞叹口气,语气缓和。
“疼不疼?”
抬手指尖替她拂过耳际血点。
江可芙按按唇角,嘶了一声。
“你这就废话了,疼不疼?我抽你一个试试?”
李辞噎了一下,无奈接不上话。江可芙转头看向远处,语气满不在乎。
“你来我往的,磕了碰了常事儿。反正揍一顿我痛快了,一群狗嘴里吐不出人话的王八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他们十来个,你就不讨巧还缠什么?回来找个帮手也比这强,我要是没出来,你挨那一下,到底谁逞能?”
李辞拧眉,显不赞同这说辞,江可芙瞥他一眼,目光很快又移到别处。
“没打的时候谁知道打不过啊......中途再跑路狠话都放了,我以后在盛京怎么混。......我回去了你肯定插手...好好的养着病还要听那些混账话......”
最后一句很轻,似只是念叨给自己听的,李辞却听得真切。微微一怔,末了一句竟才似插科打诨后的真正意图,再看江可芙,心中忽然升腾起懊恼。
他急躁了,只想警醒她再有这种事要识时务莫逞强。但气成这般,市井粗人自是不知说了多难听的,若不及时敲一棍子,她是担忧日后传到他这里更影响心情吧。虽然最后还是他出面了,但有份关切藏在这里,影响他的倒多是感动。
抿了抿唇,此时也无必要道破。她的善意关切都是安静的掺在言行后,一眼望去便只能看到相反的东西,教人以为那是她的全部。幸而相识,如今也算相知,能读懂她七八分,故她不提,自己心知肚明就是。
微微垂眸,李辞语气放软,还带了些调侃:
“而今呢,不还是没打过?你在盛京怎么混?”
“怎么混?你都敲打姓卢的了,没打过又怎样。反正他们知道王府的人不能挤兑了,明面总该像样些。而且欸,你不来,我照样翻盘,那才哪儿到哪儿,脸伤了又不是断手断脚。不过......姓卢的背地里说不准还要颠倒黑白...狗东西。”
午后。卢宗见为那帮人的事来宅里一趟,还提了许多东西要探望江可芙。
知晓那帮人的怨气多少是有他从中挑拨的成分,盛京城现今都传昱王是个鱼肉百姓的主儿,前有让知府监工劳力不眠不休的建宅,后又因有人反抗被断了手筋。
这还是秦氏上街听的第一版说辞。
那场架在场就几个,自是随便编的。如今见了罪魁自然没好气,没报给李辞,江可芙直接让门房借自己名义轰了出去,卢宗见连大门都没进成。
反正既外面都那样传也难改变,索性她就做恶人。比起好端端被编排,落实那些不讲理的谣传才不委屈。在金陵就是这般过来的,借力打力也是门学问,江可芙自认有过经历是能做的凑合的,就不要为难李辞一个身心都受损的病患了。
听过门房描述卢宗见吃闭门羹的情形,江可芙十分满意,神清气爽的坐在正厅抱着手炉,这当口秦氏就兴冲冲进来,说驿站有王府的信,是涿郡来的。
“呀!真的!?”
这真是惊喜,倏的起来凑过去接,一直宝贝似的抱着的手炉扔给身侧恒夭,看见“王妃亲启”几个字像是舅母的,也不讲究了火急火燎就撕开,展开纸草草扫了几眼,一声“天”之后,就欢欣雀跃的往后院跑。
“李辞!李辞!我舅舅他们来信了!”
坐在卧房里间床上看书,外面风大,江可芙还没跑到后院风就带着声音先到了,抬眼从窗户半透的明瓦后瞧见这姑娘举着几张纸朝这里跑,高兴的得忘乎所以,大冷天外穿挡风的棉袍也不要了就冲出来。赶紧起身,拿了身边的手炉,李辞到外间开门。
“袍子呢?”
一进门就带进一身寒气。
江可芙才没心思搭这茬儿,接过手炉只把几张纸往他眼底下送。
“涿郡来的!将恒哥写信说他们要来盛京看我!舅母也要来!算日子这会儿他们该动身了!大概...下月中旬能到!我留几日是不是能跟咱们过完腊八?!”
白纸上一行行横七竖八的字,李辞接过不让它们随着江可芙激动的身形晃来晃去,认真看了两遍因那字太飞了也没读通,但欢欣自是会感染人的。看见她笑逐颜开,心底自也慢慢泛上欣喜激动。
面前人还带了点儿憨气的问他:“你说这是不是祸福相依?才那样了,马上就有好消息来让人消气开心。”
“这话哪是这么用的。”
李辞摇头,递回信纸顺手揉了她头顶一把,得了江可芙一肘。
“做什么做什么,乱了!竹溪才给我绾上!”
喜悦盛满后半日,到晚间江可芙的激动都没消。上次在涿郡没住几日,之后又受了许多委屈,虽已过去也不放心上,但一想到伴她十几年的亲人自是不一样的。卧房敞亮,江可芙伏在软榻间的小案上写舅母等人至盛京后的安排。
李辞见她这大半夜的一时兴起,凑过去看了几眼,她也不管他只管一边念叨一边记自己的,此情此景忽令李辞想起去年归宁回府那晚,也是这样。连纸上字迹都是,仍旧潦草的看不明白。
“这字,跟白天那封信,倒真是一家。”
“所以,现在舅舅抓着他们练字呢,这把字要是来年去考策论,考官怕是得拿卷子去做草纸。挺大的人了,现在写小时候的帖子,牧闻琤因为这个笑了他们好几回,倒像他自己的字有多好。过去一起读书,一起气先生,谁不知道谁啊。他糊弄他爹的文章都是我和将凌哥代的笔。”说起在涿郡的事话就多了,转了一下笔杆,江可芙偏头看李辞,“但牧姐姐的字就很好看,阿雯现在识字了练一练怕都比他强。”
李辞垂眸伸手抚平纸页被压皱的边角,叹了口气,幽幽道:
“一起长大就是不一样,一提旧事如数家珍哪。”
江可芙兴致正高,听这话也不细分,极快的接上一句“自然”,话出口才后知后觉不大对劲,赶紧抬眼看李辞。
“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