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犬对我咆哮了很久,才重新冷静下来。。
还是一只幼崽外表的我趴在被窝里一边在无聊地撕咬住被子,一边在摇着身后的小尾巴。猎犬在发完烧之后,牠的精神反而好了一些,牠忽然抬起头来有些敏锐警惕地打量着这里的情况:「你刚才出去时看到甚么?」
「只是看到他在一脸迷醉地打理一棵药草盆栽而已。」
「我们要拿掉它后离开,它应该就是这个梦境主人最重要的回忆或梦境锁匙。」
「但是你还没有恢复过来,哪怕你拿了之后想要跑路也路不了。」我想要把脑袋埋进到牠柔软温热的腹部毛皮下,却被牠用嫌弃的态度用爪子拨开我的头一些。
「那么你过去。」
「甚、甚么?既然是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会被他摔死的!」
我看到牠竟然可以用那张猎犬的脸,朝我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个成人的虚伪笑容,道:「潜伏进入是每个猎人的天赋,你该是时候学会怎样独立成长了,小屁孩。」
「你不陪我去吗?」
「我需要休息,你别打扰我。」牠只是直接用身体和尾巴把我挤出被窝外面,然后又重新趴下来不耐烦地背对着我闭目养神。我站起来把两只小爪子趴在被窝上,对牠道:「我死了的话怎么办,扔下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你死了的话,我会替你活下去的,放心。」
我看着外面已经有些昏暗的天色,这间有两层高那么大的木屋像是洋馆一样的布局,但是平时住在这里的活人似乎只有青年一个。原本还不太害怕的我忽然慌了起来:「你之前不是说过这个梦境很危险,我不能离开你身边吗?」
「他已经标记了你,把你当成梦境一部分,你现在爱怎样办就怎样办吧。」
猎犬没有再理会我,于是我只能离开这里再次出去探索。
但是我这一次出去时,木地板上忽然在我面前渐渐铺满了绿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青年的职业跟植物有关系,他的梦境里四处都是充满生命力的植物和衰败恶心又冰冷沉默的死人,连他所住的木屋墙壁和地板上也攀附了不少绿色攀爬植物。
这些藤蔓植被上盛放着各式各样的花朵,散发出充满诱惑的异香,甚至结满了饱满得几乎滴出汁的小果实。
我一边在颤颤巍巍地用四只脚走着,一边在谨慎地嗅来嗅去。
然后我看到在洋馆走廊里垂落下来一连串的紫藤花,它们在一片黑暗之中散发着微光,这个简直就是梦境才有的场景。
我艰难地在地板上的一堆藤蔓上爬着,然后我又看到一个身上长满了花的骷髅坐在走廊的墙边,它张开的白色指骨上躺着一把铜色锁匙。
NOOOOOOOOOOO!
看到这种来自死者的邀请,我直接一屁股坐瘫在地上。现在只能用这个幼犬状态探索的我已经开始想回去找猎人了,如果我真的在这里遇到甚么的话,我连跑也跑不掉。
我重新站起来之后谨慎地走过去绕圈子,不停地嗅它手上的锁匙气味,发现它上面有一种熟悉独特的草药香。
——竟然是那个温室的锁匙。
还玩甚么探索解谜啊,既然有锁匙的话,我还是直接正面莽上去啊!
那个温室花园在夜晚里就像会发光一样,从外面的玻璃窗里就可以看到所有植物都散发出微光,茂盛的绿意和张扬的生命力在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
那个青年坐在白色茶座上似乎在思考甚么。他的脸色就像月色般苍白,他那一双忧郁的双眼就像倒映在湖泊上的天空般蓝得令人心悸,他的身材就像随时会病倒一样瘦弱。
在他看到我嘴里咬住锁匙踉踉跄跄地朝他走过来之后,他就俯下身用双手抱起我放到他的大腿上,然后用手轻拍着我屁股毛皮和小尾巴上沾着的一些草屑。
那个青年在一边用手摸着我的毛皮,一边在心不在焉地对我自言自语。
「你知道吗?我的母亲是一位受人尊重的药师,她是一个很严谨的人。她非常喜欢打理她的植物园,她能从千辛万苦地从世界各地找到各种珍贵的药株,找到最适合的土壤和培养方法,她可以叫出大部分植物的名字,甚至能辨认出一些失传的植物标本。每当她又发现了一种新的植物时,她就会像小孩子一样兴奋得几天也睡不着。」
「无论是谁认识她,也会觉得她是一个热爱植物的人。」
「我小时候辛苦地从种子开始就培养了很久的药草,经常被她一声不吭就拿去制药救人。每当我为此感到心疼和郁闷了很久时,她就认为我的反应完全是不可理喻的,她告诉我种植这些植物本来就是为了把它们摘掉救人。」
「我告诉她,你这是以牺牲生命来挽救生命,她反问我植物也有生命吗?」
「竟然连我认为世上最了解和爱惜植物的母亲也是这样说,我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人类把自己的价值放在其他所有东西之上,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万物都是为自己而服务的,把它们分成三六九等,认为它们天生就是为了自己而存在。」
「这个就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关系。」
「后来等到我再长大一些,经常跟着她四处出诊时,看到那些快要濒临死亡的患者的我就在不停地思考甚么是生命与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