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已经刷完了牙，吃得很满足的我坐在床上打了一个饱嗝。
我看着师父他还坐在床边收拾行李箱，他正在不耐烦地试图把那些被自己粉丝所送的一堆大玩偶、礼物和信封塞进去。
「师父，我们等一会要玩枕头大战、打牌、聊天和说怪谈吗？」
「玩甚么啊玩！你这个小屁孩赶紧给我去睡觉，明天我们两个还要早起。」
我好奇地趴在床边探头看着师父他行李箱里的内容，那里只有一些简便的换洗衣物、毛巾和行程表之类的东西。「师父你身为猎人的武器和道具都在这里了？」
「怎可能？重要的东西当然是放在储物空间里，这个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
「储物空间？我要怎样才能得到它？」
「你要上去找到酒馆那边那个臭老头，向他买一个用空间梦魇的胃囊所制成的储物道具。小屁孩你现在先别烦我，我还忙着收拾东西，你自己一个到一边玩去。」
「对了，我也差些忘了它。」
师父他忽然拿出一个像试管瓶的东西，然后他递给我后道：「这个是给你的。」
「这个是甚么？」
「就是给你的新年礼物。你们这边不是有甚么长辈要给压岁钱或红包之类的习俗吗？但我是不会给你钱的。」师父他别扭地咳嗽了一声道:「第一次面基总要有些东西送给你这个小屁孩，这个算是正式给你这个新生猎人的第一份见面礼吧。」
于是我伸手接过了它，它看上去像那种放了小型景观和雪花的玻璃球，但是它的外型是像一个圆身的试管瓶，瓶子内有氤氲的烟雾光效和繁星如点的星光。
「它叫旋转瓶，不论你怎样翻转它，它也会保持着同样的景观。只要你有了它，你就可以跟整个世界颠倒行走。你可以在任何极端条件的地形上都仍然表现得如履平地，你甚至可以在墙壁、天花板上走动。」
「但是你记住你每隔24小时，至少要翻转重启它一遍。不然它的瓶中宇宙到达临界点时会渐渐开始膨涨收缩，直接进入毁灭状态。」
所以每隔24小时，我就要重启瓶中宇宙一遍吗？难道它是一个收容物？
「毁灭了之后会怎样？」
「瓶中宇宙的世界生态圈直接全部毁灭，你又要再从头开始种起。」
「瓶子里竟然还住着一群小人？」我有些感兴趣地看着我手里这个瓶中宇宙，但是我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星海云雾。「师父你能看到他们怎样生活吗？」
「我当然能。」师父他笑了笑，他对我这样道:「你把它想象成一个永远只有12点的时钟，它正在进入死亡倒计时，你必须不停地把它的指针回调才能避免毁灭。」
「但是这样很累啊，万一我有一天忘了回调，那么我之前就前功尽弃了。」
师父他没有回答我，他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然后就去洗澡了。反正我呆坐着也没事可做，于是我直接关上了酒店房间的灯光，只留下一盏用来照明的床头灯。
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要睡觉，却发现我怎样也睡不着。
师父他刚才告诉我网络主播在直播期间死亡的事件，令我再次回忆起我之前忽然莫名其妙地死亡的恐惧，我甚至可以忽然在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
我有一种迫切地想要变强的焦虑感，因为我现在根本不知道对方究竟想做甚么。
直到我真的死过一遍之后才无比清楚地认知到，我现在就是身处在遍地都是收容物的世界，我一直以来的噩梦和现实终于互相交织起来。它们根本不是小说，更加不是梦境，死亡打破了我过往一直所习惯的舒适区。
虽然自从我遇到神笔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不是唯物的。
但是这个世界可以穿越时空、可以修改记忆和植入身份、可以凭空造出一个人、可以附身控制不同人的行动、可以随意更改你的物种、可以隔空就令你死亡……
那么会不会有一天，有一个陌生人忽然可以出来取代我，而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事实上当我再次醒过来时，当我知道师父他敏锐地察觉到我的异常，他能第一时间认得出我，我反而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我再次睁开眼睛看着师父那张冷峻立体的侧脸。洗完澡的他已经躺下来在闭目养神，他刚吹过的头发已经柔软地垂下来，师父他有些孩子气喜欢卷着被子睡觉。
但是我等了他很久，也感受到他根本无法入睡——这个似曾相识的一幕，就像当初我在跟猎人在药师梦境里睡觉的情况。
「你睡着了没有？」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睡着了。」深受其扰的师父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还在卷着被子的他对我喊道：「小屁孩你再叫，我就打死你。」
「师父啊，我可以到你那边一起睡吗？」
「甚、甚么？过来吧。」躺在床上的师父他不禁有些错愕，原本想要骂人但一时之间又骂不出口，但他还是用手掀起了被子一角，于是我立即过去钻进去他温暖的被窝里。
重新闭上眼睛的他最后才嫌弃地说了一句：「那么大了还黏人，白长那么大个。」
「明天一起去吃早餐。」
「嗯。」
「明天一起去借西装。」
「嗯。」
「七月份我去找你。」
「嗯。」
过了好一会之后，我才开口道：
「晚安。」
一直听不到他的响应，于是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我看到师父他那张平时一向绷紧的脸部肌肉渐渐放松柔和下来，脸上黑眼圈很重的他已经进入轻缓有序的呼吸。
第二天的早上，当我收到微信之后，我就立即把表妹她要的本子拿下去交接。
「哦哦哦！谢谢，老哥你真的抢到前30名才有的签绘。啊，还有这个是我之前预购套装时所附送的特典……」表妹她在低头逐一核对着纸袋里的东西。「很可惜啊，我抽不中新年宴会的资格，不然我们就能一起去了。」
「老哥、老哥？你怎么一直在心不在焉？」
听到表妹她在叫我，我立即回过神来对她道：「啊，抱歉，我刚才在想着一些事情。可能是昨天睡得不太好，所以有些容易走神。」
我看着表妹她兴奋地拿着东西转身离开了，跟在等她的朋友一起去逛游戏展。
大清早还没有多少人，我在原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回去酒店跟师父吃早餐。之后我们就来到市中心附近专门租借一整套西装和皮鞋的高级服装店。
我坐在外面等了很久，师父他才不耐烦地从换衣间里走出来，不过他不戴领带，只是直接解开两枚领口钮扣。他在出来时手里还抓住那条领带，随手把它递给旁边的服务员。
有生之年啊，我终于激动地看到师父他这个糙汉子……不，冷面硬汉穿上西装了！
「你一直在催我穿西装，你这个小子反而不换？」
「师父，我送你一套好吗？」
「不用，我一向都不习惯穿这种西装革履的打扮，哪怕送我也只能用来压箱底。」
师父他用手扯了扯令他感到憋闷得慌的领口，他用手推一下我的背部，把我推到换衣间里催促道:「行了，别废话，你这小子也给我进去换衣服。」
直到把门锁上之后，我才开始一件件地把它们逐一穿上去。
我忍不住在哼着歌:「又回到最初的起点，呆呆的站在镜子前，笨拙系上红色领带的结。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西装，等会儿见你一定比想象美。」
我把头发缓缓梳上去，看到镜子里的青涩青年在对我微笑。
我看着低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的衬衫袖口扣上了袖扣，之后我再缓缓地把领带结拉紧推高。然后我直接转身穿上了西装外套，头也不回地把手搭在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