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棠苑转身朝大堂走去。
她原本想在楼下沙发上坐一会,联系司机过来接。谁知迎面撞见二舅妈从电梯里出来,夹着手包风风火火的架势,又在路过她时脚步猛地一顿。
“苑苑?”
“啊,舅妈。”陈棠苑放下手机,也被吓了一跳。
若是被舅妈看到她方才与一个陌生男人走在一起,都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刚才与朋友在附近逛街……”没等舅妈出声提问,她抢先开了口。
舅妈似乎有事赶着出去,没空在意她来做什么,朝身后助理吩咐:“带苑苑上我办公室去。”
“不用。”陈棠苑摆手,“我等江伯来接我。”
“那也上去等。”舅妈说,“你是陈家大小姐,坐在大堂里像什么样。”
陈棠苑已经很多年没来过恒业地产总部。
外公惯常呆的那间办公室如今是大舅舅在使用,连装潢与摆设都没什么变化,但她已经无法像幼时那样不管不顾地推门打搅。
陈启生过世后,恒业集团交予三个儿子共同掌权。由长子任行政总裁,其余二人出任董事总经理。
但二儿子由于身体欠佳的缘故,难以胜任职位,外面所有人都清楚,二儿子空有头衔挂着,实际权力大部分握在太太手里。
二儿媳出身不算高,与丈夫是耶鲁同窗,做事雷厉风行,八面玲珑,但又懂得收敛光环,始终把地位摆在丈夫身后,很得老太太赏识。
陈棠苑与这位舅妈的关系也最好,因为她最心直口快,也有读书人的傲气,不屑与旁人玩虚的,与她相处不用花太多心机。
相比之下,传统豪门出身的大舅妈像是已经超脱世俗。
当年集团事业初起步,根基不稳,还需靠联姻搭关系。大儿媳对此十分淡然,风光豪嫁后对这个家族同样是淡淡的,好像只要能供她一世锦衣玉食,别的都无所谓。
而雪茄廊侍应上位的小舅妈,更不必说,不仅话不投机,还要两看相厌。
助理将陈棠苑安顿在沙发上,又匆匆离去。
陈棠苑从包包夹层里抽出名片。
质感厚重的卡片上隐约还留存着卡主的气息,杜松子与雪松的味道,带着木质香调的清冽。
她先输入他的中文名查询搜索,网页里跳出一条条对应名录,似乎都不是她想找的那一个。
于是又加上英文名,范围瞬间缩小。
她看到有人在社交网站上提到他,圈了他的名字账号,但他没有回复,那个名字账号也并无头像与内容。
那段庆祝杯赛获奖的文字下方有几幅配图,其中一张是无人机航拍的合影。
年轻的学子们披着纯黑长袍,身后背景是三一学院古典而庄重的报时钟楼。
陈棠苑将图片点开,在照片里的一大群年轻男女中轻易找到他。
庄律森站在中央偏左的位置,微微抬着下巴,漫不经心地望向镜头,带着十八.九岁少年特有的意气风发。
虽然了解不深,但她一看就觉得他如今的气质似乎完全变了。他过去应该与平和、温柔这样的词语完全无法联系在一处,现在居然可以变得如此平易近人。
最后,她又搜索了他的公司名称。
梅仑家族的族徽图案第一个弹出来,从上往下翻去,大多是商业新闻与钻石交易信息。
陈棠苑一手举着名片,一手举着手机反复核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家公司名字格外耳熟。
这分明就是梅仑集团旗下那家钻石公司啊,传说中因为发现了重达700克拉钻石级原石而名声大噪的钻石公司啊。
只是外界普遍听说梅仑近些年在钻石行业风头正劲,倒没去刻意关注子公司的名称。
陈棠苑更加迷茫,他怎么会是梅仑集团的人呢?
如果他真的是,怎么没有去与方靖莘见面呢?
陈棠苑将名片拍下来,发给方靖莘:【帮我一起确认一下,梅仑旗下的钻石公司是叫这个名字没错的吧?】
陈棠苑手背撑着眼角,有些混乱。
二舅妈低头翻着报告走进来,看她斜靠在沙发一侧发呆,奇怪问:“司机还没来吗?”
陈棠苑一惊:“我不记得打电话了。”
她坐直身体,将搜索界面删掉,准备给江伯打电话。
二舅妈阻止了她:“忘记打就不要打了,正好我也要回深水湾,等我一起送你。”
“哦,好。”
“在想什么?魂不守舍的。”
“没事。”陈棠苑晃着腿,“有点累了。”
“穿这么高的鞋子逛街,不累才奇怪,搞不懂你们这些小女孩。”
午后艳阳下,有另一个人也十分体贴地问过她走得累不累。
此时隐隐酸胀的脚尖在回答:累。
中环的老街道又陡又不平坦,超级难走。
但那当下却是一点也没觉得累的。
她以为是新鲜感大过疲惫,可现在想来,好像她的兴致盎然,与他也有关。
真奇怪,他的存在没有令她感到丝毫的不适与警觉。
陈棠苑揉揉脑袋,站起来,在办公室里闲逛,想要暂时厘清思绪。
二舅妈看她坐不住,收起文件:“好啦,走吧。”
陈棠苑目光突然落到摆在展示架上的绛红釉瓷盘,金箔蜿蜿蜒蜒地勾描在玉面上,呈现出另类的禅意。
她凑近去仔细端详:“这是慈善拍卖会上展出的那只吗。”
“就是那只。”二舅妈走过来,与她一道欣赏,“怎么样,值得吗。”
“唔,实物比手册更好看。”
“那就好。”二舅妈赞许道,“连你都觉得好看,看来梅仑的人有些眼光。”
“啊?梅仑?”
陈棠苑又是一惊,有些迟钝地嘀咕,“又关梅仑什么事。”
“怎么了,这只盘子是梅仑的人送过来的,我看你那天挑中的也是这个,便破例收下了。”
“诶……”陈棠苑听不太明白,“我还以为是舅妈你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