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了副院长后的俞晓敏工作量直线增加,如果说在妇产科时她就是个嘴快心软的柏州林巧稚,工作也只需要立足科室内部和外部协调,副院长的活儿就不止这么简单。
俞晓敏除了在本科室还有医疗科研任务,还要把全院的医疗护理门诊等等时时挂记,更有学术发展、青医培养以及事故防范和处理的压力。
但这些不会让俞晓敏心烦,内部的扯皮角力,外部的糖衣炮弹或者找上门的各种关系处理才让她疲倦。高考县探花一直立足学术技术,当级别上了个台阶后,忽然懂了以前的领导为什么更注重“做人”。做人,就是把关系掂量出内在斤两,把风险置于身外,把利益拎得基本平衡,这个副院长才算做入门。
当了副院长后也有让她舒心的时候,比如查房看诊时病人及家属的高看三眼: 这个医生是院长!帮她在行政级别上抬一阶。俞医生是柏州妇产科的头一号名医!给她的医声下了序列。还夸这是省医院都挖不走的人。这样一来,俞晓敏的人格魅力又镀上了光芒。
俞晓敏没想到自家女儿也用高看方式找上了自己,“妈妈,你是院长,一定有办法帮白卯生妈妈在省医院找到最好的医生,她不能没妈妈。”
俞任这是病急乱投医,她看白卯生Q上留言才知道周末被爽约的原因,她只能找自己的亲妈俞晓敏。
打小儿都不稀罕哭的孩子在电话里哭得哆嗦 ,俞晓敏也不能让女儿伤心。虽然料想这种事人家家人肯定会想法子找关系,但她还是打电话给省医院的大学同学疏通。
告知俞任她初中同学白卯生的妈妈现在情况还算稳定,截肢了一条小腿,脑损伤目前看危险期过了,后遗症还未知。
刚刚放寒假的俞任说出了更让她吃惊的事:她要去省城陪同学。
俞晓敏一听这个就来了火,“你怎么不回家陪陪爷爷奶奶,念叨你一学期了知道吗?”
俞任倔强时要不哭个不停,要不闭嘴不说话。后来到了俞晓敏办公室哭着不说话,磨了一小时,俞晓敏还是不同意,“你还不满十六周岁,年关来回不安全,我绝不会同意。”
其实对于女儿交朋友俞晓敏是放心的,她初中好友白卯生一看就是个善良孩子,有一次来自己家做客见俞晓敏忙着洗菜还伸头看着她心疼:“阿姨您是医生,又要值夜班,还做饭给我们吃会很累吧?”
高中那个朋友小卷毛进家里一坐就是半天,不是看书就是写作业,更是不会作妖的。而对于祝局家那个倒数着还要拉俞任去“开导”的孩子,俞任则和妈妈说了实话,“要是个女孩儿我还能试试。可祝朝阳不是男生吗?走动多了会让人误会。”
所以女儿在性别问题上的自觉敏感性让俞晓敏很放心。但对着为了同学的妈妈哭到眼周都开始红的女儿,她难得地劝说她去书店买点喜欢的寒假来读读,“想吃冰淇淋也去吃吧。”
揣着妈妈给打发小孩子的两百块,取出夹在大仲马选集里的一千块。俞任虽怀揣巨款可还没到领身份证的年纪,于是摸出了家里的户口本,往书包里的试卷中一塞就奔向了汽车站。
俞任的大巴已经开上高速时,白卯生守在病房外等着“家里人”。师傅在来医院当天就告诉她,“我不会瞒你,但你也不要怪你妈妈。她希望你转学到省城戏校,最近都在为这个跑动。”
白卯生对于母亲这个多此一举的决定非常不解,“我在柏州好好的,才不想去省戏校。”如果每个人对自己的行为多怀有“多此一举”这样的认知,世界将会平和安静。
在母亲紧急手术时她瞥到师傅包着大衣靠在门旁,草草卸了妆的脸上全无血色,疲倦和纠结压在她肩上,等白卯生走近,猛然发现师傅竟比她矮几厘米。
“家里人”除了妈妈、师傅就只有俞任,白卯生不觉得和外婆舅舅舅妈是“一家人”。从父亲去世起,外婆他们总不断劝说妈妈“再找一个”,这让赵兰头疼。还是白卯生懵懂间说了一句话,“我不想要新爸爸。”
众人像是听不懂赵兰无数次的“我不想再结婚”,而白卯生一个小孩的话却让他们十足地重视,“好好,听咱们卯生的。等你长大了再说。”
白卯生曾经和俞任说过,“我外婆舅舅他们似乎听我的。”再说起逼母亲再婚的案例,比她矮大半头的女孩却戳破了这个漂亮谎言,“不是你说话有重量,而是他们怕担责任。”
俞任真有意思,小脑袋瓜成天塞满了各种课文单词公式不说,还会帮她分析各种人际关系, “三儿为什么叫袁柳?而不是和她养父一样姓刘?因为她爸爸入赘,没有发言权。但是为了照顾她爸爸的面子,将‘刘’入了‘柳’这个音。”
“那你爸爸也是入赘?”白卯生不知道俞任父亲做什么的,只晓得她父母离婚很久了。
“我爸爸不是入赘,是用退让换进步。”俞任善于思辨的小脑袋一转,“不跟他姓怎么叫退让呢?”
谈到白卯生外婆舅舅的“怕担责任问题”,俞任解释给她:“他们怕你妈妈再婚不幸福你会怪他们。”
老实孩子白卯生说,“他们不怕我妈妈怪他们为什么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