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车一直叮当作响,可是当它走到公门口的时候,就突然不响了。”在昭明殿和后宫之间的长街上,辨才一边走着,一边给守绪讲着故事:“南子说,这辆车上的人肯定是蘧伯玉,卫灵公问她为什么,她就回答道:‘礼,下公门,式路马,所以广敬也。君子不以冥冥堕行。伯玉,贤大夫也,敬以事上,此其人必不以暗昧废礼。’意思就是,蘧伯玉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一样遵守着在公门前下车行走的礼节,因为他是一个真正的正人君子,他不会因为没有人看见就放弃自己素日的好品行。”
守绪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疑虑和好奇:“那最后呢?车上的人真的是蘧伯玉吗?”
“最后,卫灵公差人去问了那车上的人,确是蘧伯玉。”辨才把双手背到身后,摆出一副老先生的模样:“那么,小殿下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了什么呢?”
守绪低头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看着辨才深邃如海的双眸,认真地回答道:“君子身上所拥有的端正品行,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至真性情,绝非明面上的矫情做作。一个人若是连最基本的修身都做不到,又何谈齐家治国平天下呢?”
辨才眉开眼笑,一脸的‘孺子可教也’:“对,就是这个理儿,小殿下真聪明。”
守绪眨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满脸渴求地对着手指头道:“辨才哥哥,我还想听故事。”
辨才推辞道:“小殿下已经出来很久了,要是再不回去,翼王殿下会担心的。”
守绪委屈巴巴:“我今天不是偷偷跑出来的,我求了阿玛好久呢。”
“就算是这样,您也应该回去了,您——”辨才和守绪正巧走到长街拐弯的地方,辨才个子高,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张祥和一个跪着的小内监。张祥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站在前面的那几个手里都托着托盘,就是看不清上头放的是什么。
跪在地上的小内监浑身发抖,低着头道:“张公公,元妃娘娘是个好人,她以前救过奴婢的命,奴婢不愿意害她!”
拐角隐蔽处的辨才听到这话,拉着守绪就要走,可守绪却不愿意:“辨才哥哥,你听到了吗?有人要害李娘娘!”
辨才连忙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要说出来!快跟我走!”
那边又传来张祥的声音:“圣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得做什么,这就是宫里的规矩,谁管你愿意不愿意?”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狠厉:“狗东西!还不起来?!”
“是、是,奴婢遵命。”小内监带着哭腔应了张祥,就站起来回到队伍里去了。
当守绪终于意识到危机感的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为了护住守绪,辨才下意识地把他推到了自己的背后,并让他躲进了自己宽大的披风里。
守绪前脚刚钻进去,张祥后脚就带着人路过了。见到辨才,他倏地浑身一凛,就跟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发现了似的,连请安都请得阵阵发抖:“奴婢给辨才大人请安。”
辨才把披风紧了紧,尽量不露出自己的身体:“公公带着这么多人,是要去哪儿啊?”
张祥笑答:“奴婢奉圣人旨意办事,眼下正要去昭明殿复命。”
守绪悄悄地躲在辨才的披风里,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紧紧地贴着辨才的后背,活像一只躲在洞里瑟瑟发抖的仓鼠。处在这样密闭的环境里,辨才身上香囊的气味就显得格外浓郁,那是松针和梅花混合在一起的香气,和辨才挺拔如松、傲立如梅的独特气质如出一辙,守绪嗅到这股香气,又想起辨才冷峻的面容,不禁脸上发烫。
辨才无意间瞟到了张祥身后侍从们手里端着的巫蛊娃娃,不详的预感顿时在他的心里升腾:“噢,那您就快去吧,别耽误了。”
“是,奴婢告退。”张祥偷偷地看了辨才一眼,心里头默默盘算着,就带着人离开了。
目送着他们走远,辨才终于掀开披风,把守绪放了出来。守绪胆怯地拉了拉挂在辨才腰带上的香囊穗子,弱弱道:“辨才哥哥,我想回去了。”
辨才莞尔:“好,微臣送您回去。”
“圣人,奴婢等在元妃娘娘的宫中搜到了这些。”张祥让侍从们把巫蛊娃娃捧上正殿,自己则退至一旁。
贾婕妤急得动了胎气,肚子愈发疼了:“这怎么可能?!元妃姐姐……”
李元妃拿起一个娃娃看了看,立马就看出了其中端倪:“圣人您看,这娃娃通身所用的布料皆是崭新的,甚至没有一点褪色和污渍,怎么可能会是埋在土里多年的呢?!”
定奴答道:“圣人,这些巫蛊娃娃都是先装在盒子里封好,再埋进土里的,自然不会有褪色和污渍。”
永济让下人们把所有的娃娃都拿上来给他过目,包括李元妃手里的那个:“这上头写的,确是大行皇帝和诸位皇子的生辰八字。”他又拿起一个娃娃,假装惊讶道:“甚至还有葛王的?”
“葛王?你居然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李元妃和贾婕妤都还没说话,林才人却先开口了,她晃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悲痛欲绝地指着李元妃骂道:“李师儿,你真是好狠毒的心啊!”
林才人失态,其他妃嫔便赶着来劝她,可是她正在气头上,情绪激动,别人根本劝不住:“还有我的孩子,我要让你血债血偿!你这个贱人!”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元妃的眼里已经溢满了冤屈的泪水:“我没有做过的事,就是没有做过!”
就在此时,太医到了。贾婕妤原以为太医会为她和李元妃洗刷冤屈,不想太医诊断过后,居然说出了她完全意想不到的话:“启禀圣人,贾娘娘未有身孕。”
“你说什么?!”贾婕妤惊得嘴唇都白了:“那我经常害喜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