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剌海别吉走过来的时候,窝阔台正望着帐外的大雪痴笑。她悄悄地坐到自己弟弟的身边,在他耳边倏地来了一句:“你干嘛呢?”
窝阔台被她吓得一激灵:“没干嘛。”
阿剌海别吉看着桌上的纸,只有寥寥几个字:“那就快写,我还得带去给额齐格看呢。”
窝阔台就乖乖地蘸墨来写,才写了半笔,他的脸上又展露出喜悦的笑容。阿剌海别吉实在觉得奇怪,就问道:“想什么这么高兴,该不会是思春吧?”
“你才思春!”窝阔台红着脸怼了她一句,就埋头认真地写起来。
阿剌海别吉笑嘻嘻的,看着那纸上的字:“不愧是四兄弟里最聪明的一个,连字都写得这么好看。”
窝阔台目不离纸,心里却很开心:“多谢夸奖。”
“三妹,你的东西。”察合台拿了一个漂亮的盒子进来,让巴图尔帮他卸下了披风。
阿剌海别吉从察合台手里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装着满满的红珊瑚珠子,每一颗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圆润,抓一把放在手里还温温的:“哎呀,这珠子可真好看!”
察合台道:“我缠了额赫半天才帮你拿到这盒珠子,你还不快谢谢我?”
阿剌海别吉故意向察合台行了个礼:“好好好,多谢二殿下!”
“三弟。”察合台走到桌前看着窝阔台写的字:“额赫叫你过去呢。”
“额赫找我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不肯告诉我。”
窝阔台的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丝紧张:“好吧,我写完便去。”
孛儿帖正补着自己的一件衣裳,窝阔台进了帐来,见那衣服旧得脱了色,便道:“额赫,这衣裳都掉色了,您怎么还留着?”
“小孩子知道什么呀,这是我刚嫁到乞颜部时,你额齐格送我的礼物。”孛儿帖一边补一边笑:“过来坐。”
窝阔台坐到孛儿帖旁边:“额赫身为皇后,却一直节俭,儿臣自愧不如。”
孛儿帖补完了衣服,揪着线头道:“四个兄弟里,就数术赤最节俭,你最奢华。其实王子们过得好些也无妨,只要不铺张不浪费,随你们怎么折腾。”
窝阔台也算不上多奢华,也就是帐里的陈设比其他兄弟好些,素日里总爱赏赐人罢了。孛儿帖虽未明说,但窝阔台能察觉到她微微的不满,心里头就有些愧疚。
侍女纳吉端来奶茶,孛儿帖把衣服折起来,捋捋平了放好:“三儿,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嫡子的事儿。”
窝阔台拿着茶杯的手不禁一抖。孛儿帖道:“其他的兄弟都有嫡子,偏你没有,是你和孛剌合真关系不好吗?”
窝阔台尴尬地笑笑:“儿臣和王妃相敬如宾,关系极佳。”
“那岂不是正好?”孛儿帖忧心忡忡:“三儿,生多少不重要,生嫡子才重要,特别是嫡幼子,漠北俗话里的幼子守家,你可千万别忘了。”
这有关后宫和女人的事,没有什么是孛儿帖不知道的,她既知道窝阔台和孛剌合真从未圆房,也知道他对他帐下的嫔妃并不热情。窝阔台很聪明,听得出孛儿帖这句嫡幼子是在给他台阶下,就恭敬地答道:“是,儿臣定当谨记。”
“纳吉。”孛儿帖转向站在身边的纳吉:“去把那条雪狼皮拿过来。”
窝阔台一惊:“狼皮?”
孛儿帖莞尔:“是啊,这雪狼皮珍贵得很呢,从前都是献给金国的贡品,如今漠北和金国断绝了关系,这些好东西就都留下来了。”
纳吉把洁白如雪的雪狼皮拿到窝阔台面前,本以为他会高兴,不想窝阔台剑眉微蹙,看着那全无半分杂色的皮毛道:“额赫,赤温是只有灵性的狼,所以儿臣的帐中从不置狼皮与狼毫,请您见谅。”
他从不在乎畜生的死活,直到那年他在斡难河畔找到了一条无家可归的幼狼,那狼金色的眼眸里好似汇聚了万物的灵气。从那时起,他把帐中所有的狼皮都丢了出去,笔不用狼毫,墙不挂狼头,也不再伤害无辜的狼。
“好吧,那我就自己收着了。”孛儿帖摆摆手,让纳吉把狼皮收了回去:“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窝阔台起身:“儿臣告退。”
天渐渐暗下来,大雪却没停,窝阔台一回到自己帐里,就立刻蹿到了火炉前暖手。忽然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窝阔台以为是查干夫要帮他脱掉身上的貂皮大衣,便道:“查干夫,我嫌冷。”
“是我。”柔美的女声响起,窝阔台大吃一惊,回过头道:“怎么是你?”
“我来找你。”孛剌合真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她款款走到床边坐下,道:“听说额赫让你同我生个孩子?”
“是。”“那好,我这儿有张协议,你过来看看。”
窝阔台坐到孛剌合真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纸,他一边看着,孛剌合真一边说道:“你我是形婚,我和昂灰的关系你也清楚,正好我们想要个孩子,就想请你帮个忙,这样嫡子的事儿也能成,两全其美。”
听孛剌合真这么说,虽然有点利用窝阔台的意思,但窝阔台自己不也是要利用孛剌合真的肚子搪塞过孛儿帖,如此一来到也不亏,确是两全其美:“我同意。”
孛剌合真轻笑:“这么爽快?签了这协议,咱们就得同房,相信和无感的人同房,你心里会很不舒服吧?”
窝阔台反问:“难道你不是吗?”
孛剌合真轻抚抹额两侧垂下的宝石流苏:“能和你这般绝世美貌的人同房,我可是高兴都来不及呢。”
漠北各部常说一个被称为“斡难河上红玫瑰”的美男子,其实说的就是窝阔台,但他自己不知道:“能与王妃同房,在下亦喜不自胜。”说着,他把协议放到桌上,拿起笔道:“什么时候?”
“明晚。”
窝阔台毫不犹豫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又让孛剌合真也写上。后者拿起协议满意地看了看,笑道:“明晚我在帐里等你。”
孛剌合真走后,窝阔台就跟送走了瘟神似的唰地一声趴到了床上,侧过身来随便抓了个软枕抱着,活像个不开心的小熊。
“主子,三王妃走了。”查干夫推门进来,见窝阔台缩在床上不动,就凑近道:“主子,帐里添着火炉呢,您还穿着貂皮大衣干什么,属下帮您脱了吧。”
窝阔台躲了他一下,把脸埋到软枕里,飞快地摇了摇头。查干夫问道:“是不是三王妃和您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