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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赛(下)(1 / 2)

“恭喜楚材大人旗开得胜,望再接再厉,争取拿个第一回来。”盏合手捧酒杯,与楚材相碰之后,饮下了一半的酒。

楚材则饮尽了杯中酒:“多谢四皇后。”

盏合又俯身向坐着的玉衡碰杯:“还有苏姐姐,愿你能平安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玉衡以茶代酒:“多谢四皇后,恕臣妾不能起身相敬。”

敬过酒,盏合从头上取下了一支镶嵌着蓝宝石的银簪送给玉衡:“苏姐姐,这是我最喜欢的簪子,是先妣送给我的,就提前给孩子当贺礼吧。”

玉衡连忙推辞道:“这么贵重的东西臣妾如何敢收,您还是自己留着吧。”

“姐姐就收下吧,若生的是个女孩,将来可以让她戴着,若是个男孩,让他拿着玩玩儿也行。”盏合把簪子放进玉衡手里,嫣然笑道:“我最喜欢小孩子了,等将来姐姐的孩子出生,可一定要让他拿着簪子来认我做姨娘唷!”

玉衡这才收下了那支银簪,垂眸抚了抚自己浑圆的肚子:“听见了吗?你这小兔崽子,还没出生就有皇后给你做姨娘了,可真是好福气啊。”

与此同时,窝阔台正一边喝酒一边向远处张望,坐在他旁边的孛剌合真在盘中割了一块肉放进口中,问道:“王爷,你看什么呢?”

窝阔台答道:“在看一个人。”

孛剌合真欣赏着舞姬们火蛇般妖娆灵动的身姿,随口问道:“谁呀,他比舞姬还好看吗?”

“嗯——”下意识嗯了一声的窝阔台连忙改口:“不不不,没那么好看。”

“那你还瞅什么?”孛剌合真拿了个桃子过来,咬下一口,鲜嫩多汁:“真是的,你怎么跟个偷窥狂一样。”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偷窥狂吗?”

“见过啊,你不就是吗。”

窝阔台正要反驳,查干夫就走到他身后传话道:“主子,下一场马上要开始了。”

“这么快?”窝阔台都没吃上几口东西就又要走了,孛剌合真赶紧拿了个桃儿扔给他,嘱咐道:“记得先把桃儿吃了再上场。”

“知道了。”窝阔台把桃子叼到嘴里,就跟着查干夫飞快地离开了,待他走远,孛剌合真连忙转身招呼道:“昂灰!你快过来坐这儿,我有话给你说!”

坐在后头的昂灰正在逗怀里的小合失玩,见孛剌合真一脸兴奋地叫她,就抱着孩子挪到了窝阔台的位子上,盘腿坐下道:“怎么了?”

孛剌合真撑着下巴倚到桌子上,把声音压的很低:“咱家红玫瑰,我怀疑他有喜欢的人了。”

昂灰好奇地眨眨眼:“真的?谁啊?”

孛剌合真指了指窝阔台刚才张望的方向:“我也不知道,不过他刚才一直在往那边看。”

昂灰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边坐的都是怯薛执事啊,红玫瑰该不会看上谁的老婆了吧?”

“他哪儿有时间接触人家的老婆啊,肯定是看上某个年轻英俊的怯薛了,别忘了之前乌恩的事情,他是会喜欢男人的。”

“话是这么说,但男人喜欢男人违令呀,上回额齐格没管他是念在初犯,他要还是死性不改,万一再被额齐格发现,那麻烦可就大了。”

孛剌合真却一点儿也不担心:“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只要他想,什么事情都可以瞒的滴水不漏。”她向昂灰俏皮地眨眨眼:“你看咱们的事儿,他何曾走漏过半点儿风声?”

昂灰浅浅一笑,低头摸了摸合失软乎乎的小脸儿:“说的也是。”

下一场比赛是三四名的角逐,由窝阔台担任主持,这场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等三四名确定下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因为这两场比赛的间隔很短,所以最后一场争夺一二名的辩论也紧接着开始了,这场的主持还是窝阔台,当他看到身着纯白上衣和灰绿下裳、外搭竹青纱氅的楚材大步流星地走来时,那衣袂飘扬的清雅模样,竟让他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本场的辩题是:如何处置叛变的辽东契丹人,是杀掉还是留活口?”窝阔台大声地念出辩题,随后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辽东不是还乱着呢吗,听说那边的情况很不妙,这辩题未免出太早了。”

“让两个契丹人辩论要不要杀契丹人?不愧是最后一场比赛,真是太有意思了!”

听到这个辩题,在场的所有人都窸窸窣窣地低语了起来,就连孛儿帖也疑惑地凑到了铁木真耳边道:“大汗,现在辽王能否成功平叛都说不准呢,这辩题出得太早了吧?”

铁木真反而觉得这辩题出得挺好:“嘘,先看比赛。”

按照之前随机决定的双方立场,首先发言的是认为“该杀”的咸得卜:“当然该杀。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法律都规定反叛是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只要做出叛变行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这是无从争议的事实。诚然,惩罚叛徒的方式并非只有处死这一种,但也只有处死这一种方式,才能彻底杜绝后患,避免叛徒再叛事件的发生,常言道‘斩草除根’,便是这个意思。”

咸得卜话音刚落,就立即得到了认为“不该杀”的楚材的反问:“咸得卜大人,令尊明安太保本是金臣,却因被收买而降于蒙古,并为蒙古多次刺探军情,以致金军大败于野狐岭。请问,他应该被处死吗?”

“于金廷而言父亲是叛徒,该杀。”明安降蒙的方式的确是个把柄,咸得卜对此也早有准备,可直到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才猛然察觉到了一个很明显的漏洞,可惜已经来不及挽回了。

楚材会心一笑,这正是他想要的答案:“第一,明安太保背叛了金廷,依照大人‘杜绝后患,斩草除根’的观点,您身为他的长子,也会被一同处死,毕竟杜绝后患意为抹杀将来之患,斩草除根意为一个活口不留,这样一来,您可就没机会与我同台辩论了。”

“您——”

“请不要打断我。”楚材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第二,反叛的原因有很多种,陈胜吴广因暴秦无道而反叛,黄巾军因残汉腐朽而反叛,他们想要推翻欺压百姓的昏庸朝廷,这样的叛徒不该杀;我主成吉思汗与曾经的宗主金国断绝关系并南下攻之,是为报乞颜部俺巴孩汗被金熙宗钉木驴而死之世仇,这样的叛徒也不该杀;今日在场的诸位大人,有不少都是因为仰慕成吉思汗之英才而抛弃昏聩的金廷投奔蒙古的中原臣子,这其中也包括我,此为‘良禽择木,贤臣择主’是也,这样的叛徒更不该杀。”

“至于辽王的弟弟耶律厮不带着一群人在辽东造反,还杀了汗廷派去的使者,这就是为了一己私利了,蒙古汗廷也并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但他们还是不该杀。漠北人口本就稀少,如今又一直在和金国打仗,肯定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等辽王平叛之后,与其杀掉那些叛徒,倒不如让他们多做点儿贡献,有手艺的就当工匠,没手艺的就当奴隶,这样既能惩罚他们,又能让他们终身为大蒙古国效力,两全其美。”

咸得卜立即驳斥道:“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必须要将叛徒斩草除根,我既说了这话,就不会怕自己受到牵连,何况先考身在漠北,于蒙古而言他并不是叛徒,所以我完全有机会与您同台辩论,并且我现在就在这么做。”

“为什么叛徒一定该杀?譬如唐末的黄巢起义,黄巢为推翻残唐而反叛,和您说的大泽乡与黄巾军并无二异,可黄巢干了什么呢?他明面上喊着冠冕堂皇的口号,背地里却不惜以人之血肉为饷,残害了无数的平民百姓,他敲骨吸髓的事迹已经被后人唾弃了数百年,这种只会火上浇油的叛徒,难道不该杀吗?包括大泽乡和黄巾军这两场起义,虽不及黄巢食人残酷,但他们的叛变也一样让无辜的百姓遭了殃,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乱上加乱而已。同样的,辽东这两年也没有太平过,那里的百姓本就因为战火侵袭而吃尽了苦头,如果不杀死这群添乱的叛徒,只会让他们更加痛苦。”

楚材道:“同样的?咸得卜大人,辽东契丹人是为自立而叛变,和那些推翻□□的起义不能相提并论。况且,什么叫令尊身在蒙古就不是叛徒?叛徒的重点是背叛,而不是他曾经的主子是谁,看看大汗麾下的这些能人志士,很多都是从其他部落和国家投奔而来的,比如现在去为大汗平叛的辽王,曾是金国的千户,跟随大汗征金的虎将明安太保,也曾是金国的臣子,还有跟在大汗身边许久的功臣们,也有很多并非出自乞颜部。大汗固然才华出众、胆识过人,但凭他一己之力是根本不可能统一漠北的,如果大汗不接纳这些背叛了自己部落的‘叛徒’,而选择将他们全部杀死,恐怕就不会创下这样的丰功伟业了。”

“建国之初,无论是人口还是人才漠北都很缺,大汗又是个极爱惜人才的君主,只要不杀那些契丹人,总能挑出几个有才华的,剩下的留着干活儿便是,总比费劲儿巴拉杀光了要好。”

咸得卜道:“一群有反叛之心的人,留下只会后患无穷。”

楚材道:“朝廷若能知人善任,又怎会有人生出反叛之心?”

咸得卜忙问:“那耶律厮不为何起了反意?因为蒙古汗廷不会知人善任吗?”

楚材笑答:“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蒙古刚建国不久,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而且厮不郡王反叛主要还是辽王不在辽东的缘故,和汗廷没有直接关系。”

慢慢地,天已经黑透了,一轮满月宁静地挂在星辰绚烂的夜空中,像一位笑看人世繁华的上仙。终于,这如火如荼的最后一场辩论在窝阔台的一声“比赛结束”之后顺利落幕,被楚材和咸得卜带得东摇西摆的围观群众们也都回过了神来,这次他们没有低声议论谁会赢,而是个个屏气敛息地等待着评审们的结果。

最终的胜者是由窝阔台来宣布的,当评审们把胜者的名字写在纸上交给他的时候,他那双因为欣喜若狂而熠熠生辉的金色眸子已然道出一切了:“我宣布,本场辩论赛的胜者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吾图撒合里!!”

还是像之前一样,席间押中胜者的人们立刻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只不过因为楚材是本次辩论赛的第一名,所以四周走来了好些个衣着艳丽、手提花篮的侍儿,她们将篮中赩红的花瓣撒向空中,好似熊熊燃烧的火团儿,将场上的气氛烘托得更加热烈了。

窝阔台看向身边喜笑颜开的楚材,本想和他说些什么,但是现在广场上格外吵闹,再加上楚材一直在看那些漫天飞舞的花瓣,应该不会听到自己在说什么,就把涌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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