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漫天飞霞,树影沉黯,楚材正搂着铸儿在马车旁边来回走动,窝阔台则双手抱胸站在旁边说着话:“楚材,咱们今晚就在那座小城里过夜,不用再睡马车了。”
楚材抬头望向那座近在咫尺的小城:“这些被蒙古占领的中原城池有不少都被摧残到面目全非了,谁知道有没有客栈可以住。”
窝阔台神色泰然:“这座城我认识,那年额齐格南下的时候他们直接开城投降了,所以并没有被损毁。”
“开城投降?”楚材澄亮的双眸逐渐被浓雾所掩,熏暖的夏风携着几瓣青叶将他的鬓发拂起,却平白添了一丝凉意:“中都也是这么做的,最终他们得到了什么呢……”
看到自己的心上人面露悲色,窝阔台心里头也不大舒服:“一年过去了,中都的情况应该会有所好转吧。”
中都的陷落于楚材而言是比母亲去世还要刻骨铭心的伤痛,因为他选择了追随铁木真,所以一直不大乐意提起这件事,可是再过不久他就要回到中都了,纵使他不想去面对,也不得不面对:“什么叫应该?意思是你也不知道现在的中都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窝阔台被问住了,也意识到了楚材的不对劲儿:“这…我的确不知道。”
那股子麻绳似的纠结感再次涌上了楚材的心头:“我承认,大汗是个开明的君主,他麾下也有许多难得的将才。”他不禁咬牙切齿:“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蒙古人对中原百姓犯下的罪行的!”
窝阔台在跟随铁木真南下的时候,是有过屠城经历的,虽然那座城不像中都和西京那样有很大的规模,但也是一条条的人命,无论如何都是抵赖不得的。因为窝阔台是蒙古人,所以他肯定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到楚材这个令人心疼的样子,他想不愧疚都难:“抱歉,我们——”
“你已经对我说过一次抱歉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些没用的话。”楚材迎着微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他垂眸看向怀中安静乖巧的铸儿,半晌才开口道:“三殿下别见怪,我今天心情不太好,说的话有些出格。”
窝阔台沉沉道:“不妨事,在我面前你什么话都可以说。”
楚材惊讶地张了张檀口:“真的吗?”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可我不能原谅的人当中…也包括你……”
“我不在乎。”窝阔台浅浅一笑,好似晨醒时分噙露的茉莉花:“只要能让你心情好一点儿。”
然而楚材根本就不知道窝阔台对他完全是另一种与众不同的温柔:“难怪人人都说你温柔……三殿下,你这个人真是让我恨不起来。”
“楚材,我不希望你有烦恼。”窝阔台两步走到楚材面前,伸出的右手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到了楚材肩上:“在我这里你可以卸下心防,哪怕我接不上话,但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
这时,一直在睡觉的铸儿突然醒了过来,从前他这个点儿醒来都是要哭着找乳母吃奶的,但这次他既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一直在用他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窝阔台看。因为铸儿尚在襁褓之中,不能注视一个人太久,所以他没一会儿便转过眼珠子去看他的阿耶了,楚材对着他盈盈一笑,说道:“三殿下,除了我以外,你是第一个被铸哥儿盯着看的人。”
窝阔台凑到铸儿旁边,背手俯身看着他玩笑道:“是吗?看来我可以让他认我当干爹了。”
楚材信以为真了:“铸儿已经认了郭将军的孙子当哥哥,还认了四皇后做姨娘,如今又要认你这个干爹,这孩子的福气可真不浅。”
窝阔台注意到楚材又重新恢复了笑容,那白里透红的脸颊,居然让自己产生了想去亲他的冲动:“我开玩笑的,不过看你好像很乐意让我当他的干爹?”
楚材道:“是啊,多一个人疼他也挺好的。”
既然心上人愿意,窝阔台也很喜欢铸儿,那他认了这个干儿子也无妨:“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不过现在我身上并没有什么可以当做信物的东西——”
“不必见外,你我是什么关系,还用得着送信物吗?”楚材可不希望他和窝阔台的关系会被这种物质上的东西所束缚:“如果你非得找个信物的话,就用那把你送我的金柄匕首吧。”
话音刚落,终于感受到饥饿的铸儿就开始嚎啕大哭了,楚材本来还有话对窝阔台说,结果铸儿哭了,他就只能先把孩子抱到乳母那儿去了。
夜深,楚材他们终于在这座小城里的一家客栈落脚了,等安置好玉衡的灵柩,让随行的下人们看守着,几个人就各自回房去了,其中楚材和窝阔台住在一起,查干夫和意顺住在他们隔壁,乳母则带着铉儿和铸儿住在另一侧,三个房间紧挨在一起,来去方便。
“酒窝儿。”
“干嘛?”
“你要来跟我一起洗澡吗?”
要是放在以前,窝阔台可能就答应了:“你自己一个人洗去吧。”
楚材把已经脱掉的外衣放到自己床上:“你不会害羞了吧?之前去西域的时候不是挺大方吗?”
窝阔台是真的害羞了:“那个事情你不是早就已经忘了吗?”
“之前是忘了,但现在又想起来了啊。”楚材来到窝阔台床前坐下,拉过他的胳膊道:“你就陪着我嘛,我想和你在一块儿。”
“洗澡就没必要一起了吧。”
“为什么?明明咱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按理你该答应得很爽快才对啊。”楚材毫不顾忌地捏了把窝阔台紧致而结实的腰身,脸上泛着朦胧的红:“而且你的身材还这么好,明人不说暗话,我想欣赏一下。”
关系好的年轻男人之间,无论是搂搂抱抱还是捏脸掐腰拍屁股,那都是常有的事儿,一向以矜持姿态示人的楚材对窝阔台做出这样亲昵的动作,即是承认了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可对窝阔台来说,这些动作给他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纵使他知道楚材只是把他当做兄弟朋友,但这些动作在他看来还是像极了刻意的挑/逗:“还是算了吧。”
“三殿下……”楚材摇了摇窝阔台的胳膊,满眼乞求的样子像极了找主人讨要食物的奶猫:“求求你了……”
窝阔台当然扛不住楚材的死缠烂打,最终还是被人家拉到了浴室里去,并一起把提前备好的热水倒进了那个足够容纳两个人的浴盆中。楚材脱掉了剩下的衣服,首先跳进了浴盆里,他回头看向刚刚散开头发的窝阔台,问道:“我记得你在客栈里洗澡的时候是不会脱掉裤子的?”
窝阔台一直背对着楚材,哪怕人家早都坐进浴盆里了:“是啊。”
楚材把整个身子都没进了雾气腾腾的水里,只露了一个脑袋出来:“那你就不要背对着我啊,我已经在水里了,而且穿着裤子。”
窝阔台一边脱衣服,一边在心里想着一些胡七八糟的事情,谁承想他刚刚坐到浴盆里去,坐在他对面的楚材就突然一本正经了起来:“三殿下,其实我让你和我一起洗澡是有原因的,你也知道,这些日子我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特别是今天,简直差到了极点,所以我想找点开心的事情做,比如说……”他倏地一甩手,冷不丁泼了窝阔台一脸水:“我们来泼水怎么样?!”
被吓了一大跳的窝阔台立马扬手泼了回去:“乐意奉陪!”
“好耶!”楚材的兴致唰地就被带起来了,稀里哗啦地就往窝阔台身上甩了一大堆水,后者自然也不甘示弱,反手又泼了楚材一头的水,两个人便这样在浴盆里嬉闹起来,就跟小孩子在雨后的泥坑里打滚儿似的,搞得整个浴室都充斥着浓厚温热的雾气,满地都是他俩泼出去的水。很快,楚材就在窝阔台的猛烈攻势下占了下风,紧闭双眼并用双臂遮挡着袭来水花的他心想这么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遂捏住鼻子飞快地潜入了水中,暂时躲过了源源不断的攻击。
窝阔台正在兴头上,他可不愿意就这么放过楚材,便俯身抓住楚材的胳膊,想要把他拽出来。楚材当然不愿意出来,就在水里挣扎了两下,奈何他的力气根本比不过窝阔台,人家只稍微一用力就把他给揪出来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刚从水里冒出来的楚材居然一下子撞到了窝阔台身上,虽然在温暖的水波中贴上对方丝滑如锦的肌肤,这让楚材感到了一瞬的舒适,但他还是立刻清醒了过来,手忙脚乱地远离了一脸吃痛的窝阔台:“三殿下,你没事儿吧?”
窝阔台揉了揉自己疼痛的后腰:“我没事儿…这浴盆可真够硬的。”
楚材知道他刚才撞到浴盆上了,就坐到了他身边去,想要帮他揉腰:“是撞到腰了吗?疼不疼?要不我帮你揉揉吧?”
窝阔台笑着摇摇头:“不必了。你现在心情好点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