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就是这里了。”张婶将蔡琰扶下马车,快走前两步,敲了敲院子的大门。这是吕家在出发前,就差人前往夏阳,提前看好的宅子。院子不算精致,有些旧,胜在比较大,让吕布很是满意。不管存放货物还是堆放军械,空间都比较足够。如果再修葺一下,应该能显得气派。
“小姐!你怎么知道我们搬到这里来了?”开门的小丫鬟正是杏儿,见到二人,高兴的道。
“当然是你家夫人遣人相告。你这丫头,咋杵在这里,也不招呼我们进去!”蔡琰只是优雅的微笑点头,以示回应,张婶却不客气。
“哦,哦,快请进。”赶紧让开身子,将门打开,迎二人入府。
“你家小姐呢?”自从到达夏阳以后,两家就各自分开。加上新到一地,免不了各种俗事应付,虽然大都由顾雍出面,可自己也没得闲。她好几日不曾见到这个小丫头了。
自那日得知自己的字后,菁儿便有些奇怪,嗯,虽然于她而言,小丫头已经够奇怪了。蔡琰母亲早逝,自己是独女,又因父亲得罪宦官,被皇帝免官发配后,更是从小便是随着父亲颠沛流离。学的是正统的儒家,可吃过许多苦,见识比一般男子都要多。可她毕竟年少,没有姐妹,没有朋友,唯一长期陪伴她的,除了照顾她的乳娘,便是书简。
吕菁算的上她的第一个朋友吧,虽然年龄小自己几岁,可是自菁儿坦言“黄粱一梦”后,二人聊天真的让她很开心、很轻松。直到吕菁念出“蔡文姬”,事情就变得不自然了。
不时偷偷的打量自己,又不多说什么,一会儿沉思,一会儿苦恼,如此反复。
“小姐啊,在屋子里看书呢。就是那日你从车上拿给她的那几卷,读的可认真了。”
哦,是郑司农注的《礼记》。她从自己的藏书里,挑了几卷,让她慢慢了解。难为她初学识字,就能静下心来学习。
她哪里知道,吕菁都快疯了。如此枯燥乏味,生涩难懂,都是竖排,她还咬着牙仔细的看。目的很简单:要用怎样的办法才能让蔡琰的婚事取消。
这也是吕菁病急乱投医,哪里能从书上看出这些。当然,要是知道她主动要求看《礼记》的目的,不知道会不会气的跟她断绝来往。
“你这哪里是在看书啊?”刚进屋就瞧见桌案前的小人儿双手挠头的可爱模样,蔡琰忍不住轻笑出声。
吕菁抬头,身着浅绿色缎子皮袄,容貌清雅秀丽少女,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果真是豆蔻年华,吕菁一时,看呆了。
“菁儿……”
咽下口水,吕菁暗骂自己一声“禽兽”。又想到“文姬归汉”,忍不住叹了口气。
自那日听到“昭姬”二字,她便彻底想起来蔡邕和蔡琰二人。蔡邕在董卓死后,哭董卓而被司徒王允所杀。王允就是三国中使用美人计,献出貂蝉,联合吕布杀董的那人。
而蔡琰,字昭姬,后来为了避讳司马昭,后世改文姬。嫁人不久夫婿便去世,没有子女,被遣返家中,后来被匈奴人掳走,生育了孩子。数年深处草原,思念中原家乡。直到曹操用重金将她赎,留下孩子,孤身返回中原,后被曹操安排嫁给了下属。她默写已经被毁部分藏书,为文化传承做出巨大贡献。
大学的时候看过文姬归汉的舞台剧,所以了解的多一些。一个女人,要怎样的命途多舛,才会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折磨。文姬归汉的故事,一波三折,并终成大义。可是,要眼前的这个少女去经历这些,吕菁想起来就难受,她不能接受。
“姐姐,你怎么来了?”回过神的吕菁,没有起身,只是让出位子。
“菁儿,你怎么……哎……”人的习惯果然是会相互影响么,蔡琰看着胡乱坐在垫子上的人,忍不住叹了口气。随着吕菁的模样坐下后,还是开口道:“我知你不喜我说这些,可是,菁儿,吕军侯毕竟为官,将来还会升迁。他本就从北部边境而来,其他人见你如此,难免会说他胡人习性,同胡人一般不知礼。”
此时汉人跪坐,胡人才会坐凳子之类的乱坐。看着她关切的目光,吕菁点点头:“我会注意的。”说完,别调整了姿势,跪坐在垫子上。虽然不舒服,可毕竟要适应自己存在的环境,不是么?至于改变嘛,那可能要等到自己有些影响力了才行。
“菁儿可曾看完?”见她听劝,蔡琰心里高兴,又问道桌前的竹简。
“差不多了。”虽然看不大懂。吕菁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
“我给你带了些书简,都装在马车里了,张婶领人去搬了,送与你慢慢看。”
吕菁闻言,看着她,沉默一会儿,才道:“你要走了?”
“嗯。明日一早就出发。”
“之前听你说已经定亲,那男子是哪里人士?你见过他么?”
“河东卫氏。我父亲被发配朔方郡途中,曾得卫氏救助,小时候见过一次。当时长辈们谈及儿女,曾提到过婚事。后来卫家派人向父亲求亲,父亲为显郑重,也为了见那些故友,于是携我一道,返回北地。至于他……” 蔡琰红了脸,毕竟女儿家和人谈自己的婚事,虽然对方也是女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有见到过,是个知礼的书生。”
看着红晕更增俏丽的少女,吕菁无语了。脸红是几个意思?有好感?
“那你何时会完婚?”
“这个……听张婶提过,父亲大约准备让我明年完婚。”
明年,她才十来岁,能做什么啊?是阻止蔡琰成亲,还是阻止那个卫家人死去?
“小姐,放到哪里?”张婶在门口的询问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她领着几个吕家的下人,将从马车上搬下来的几箱竹简纷纷移到吕菁的屋子里。
“嘶……这么多……”吕菁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可不是么,小姐这两日晚上都是抄到丑时,方才歇息。”张婶说起来就心疼。吕菁现在已经知道,丑时是凌晨两三点左右。
“也不全是抄的,有些是之前就有的,只是孤本才需要誊写。”蔡琰不以为意,“这次回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上郡有一处古墓被盗,那盗贼拿走了各种宝物,却将大量的书简丢在一边不顾,其中还一些事古文字记事,也不知那墓主人是何时从何处寻来的。那处的县令与父亲是旧识,便邀请我们前去,并把竹简赠与我们,拿回去慢慢解读。若非如此,也不会与你相遇。”
“这些可都是我家小姐的宝物,若非为了给你誊抄,都不放心从那牛车上拿出来。”
没想到母亲提到的那装的最严实,不知是何宝物的东西,竟然是书简。果真是能将书一篇篇默写下来的爱书学霸!吕菁低头看着眼前一卷卷的竹简,眼睛有些发酸。
努力地眨了眨眼睛,吕菁抬头看着蔡琰:“你是回去哪里?”
“吴会。”
“你若是要行及笄之礼,要写信让我知道;你要是订下婚期,要写信让我知道;你要是……”吕菁突然提出了一堆无礼取闹的要求。
“都写信让你知道,放心。”看着眼前任性的小女孩儿,蔡琰捏捏她红彤彤的小圆脸,笑着答应。
嗯?自己这是被调戏了?算了,不计较了。
两人闲聊一阵子,大多是蔡琰讲述自己这些年走过各地的一些风土人情,倒是让吕菁对这个世界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姐姐,可知太平道人?”待到即将离去,吕菁终于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