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村是晋阳城附近,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以寻常人的脚力,从晋阳出发,走的快些,不过一个时辰(约两个小时)的功夫。因为蔡邕已经快五十岁了,加上头发已经花白,算的上老人家,所以哪怕他一再催促,张家派出的护卫领队,也不敢提快速度。到达石子村的里正家里落脚时,天已经暗下来。
里正姓张,与晋阳大族张家,有亲族关系,虽然血缘上偏了点,里正的儿子还是入了张家的族学,得以听先生授课,是村里唯一的读书人。此刻,他正坐于下方,说着墓地事件的经过。
“半月前,那墓地附近有个农户起夜入厕,模糊看到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远处的田地里爬出来,还以为是流民偷庄稼。回屋喊了几个人手,再去时,已经没有了人影,就此作罢。其中一人,后来返回田地里,细心查看一番,竟然发现土堆下掩盖的墓洞。他一路爬进去,才发现田地不远处的平地之下,竟有个院落大小的大墓。有一个主墓,一个祠堂,还有两间厢房。他满心欢喜的进去,可惜墓中除了镌刻在墙上的几块碑文,少许器乐、人俑,一尊铜鼎,还有那墓主的棺木、尸身,再无其它钱财。”
“既是发生在半月之前,为何现在才上报?”蔡邕不看重金银铜币、珠宝,来此的目的,便是冲着那碑文去的。那里正说了,自己的儿子辨认不出是何字体,怕是以前的文字。
若那墓中,真有前代古文碑刻,怕也少补了书简陪葬。现在既然没有,那便是被几个发丘、摸金的盗墓贼人给带走了。他们能拿书简做什么……想到此,蔡邕气恼的拍了一下案几,“实在是可恶!”
“那人也是个狡猾的,没有告诉旁人。直到前两日他拿出墓里的排箫、琴、瑟,打算去城里卖,找旁人借牛车拉运,这才被另外几人发现,闹到我父亲这里来。”
一旁的张里正心中不满:给你报消息,你还嫌我慢!想到张大人的叮嘱,也只能劝道:“大人莫急,那东西都被拦下来了,没有破损。今日天色已晚,我已经命家中妇人,打扫干净两间上房,大人早些歇息。张大人准备了拓印的工具、纸张,已经进去捶拓了,明日便可见到碑文内容。”这些都是张琦交代好的,他只需要照做,并服侍好这位大人即可。
捶拓之术,从前就有。用纸覆盖于石碑之上,用墨拓印。蔡邕在十多年前,受皇命主持将儒家经典,抄刻成石书于洛阳太学后,更加盛行、普遍。他想了想,“我还是一同进去看看的好。”毕竟没有实物看的真切。
张里正满脸苦色,连声哀求:“贵人岂可进入那种地方?若是张大人知道了,会扒掉我一层皮的!”这些大人物,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本来就是想报信,得个赏,寻个由头在张家露脸,哪里想到这么麻烦。
蔡邕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无妨,他那里自有我去说。”若是几年前,他可能会避讳亲自进入墓地这种事情。近年带着女儿游走各处,于他而言,学问的重要性远高过那些繁文缛节。转头对蔡琰道:“琰儿明日便不要进去了吧?”看似问询,实则劝阻。
“那女儿又何必来这里?”她轻笑一下。菁儿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活的精彩。每每忆起那日听到的事迹,满是自豪:这便是我蔡琰的妹妹,我的至交好友!还有浓浓的羡慕之情。
读书万卷,行路万里,她,又怎会因女子之身,就甘于平庸?
与父亲游历四方,更知古学传承之艰难,如今有机会得见实物,怎能错过?“求父亲成全。”
“如此,便早些歇息吧。”对这样的女儿,他是满意的。在里正父子的指引下,进入安排的房间,休息去了。
“小姐,墓中怕不安全。”蔡琰刚进到屋内,身后的丫鬟就开口道。
“小依不放心么?没事的,我问过,不是什么大的墓地,之前为了查看情况,已经有不少人进去了。”蔡琰脱下锦袍,坐在榻上,看着沉默不言的小丫鬟,笑道:“小依,你这倔强的性子,怎么越来越像菁儿了?”
“那是我的福气。”她口里的小姐,是指的吕菁。知道自己已经逾越了下人的身份,劝阻不了,便不再提这一茬,明日跟着进去就是了。
黄巾之乱的那一年,自己和妹妹都失去了亲人,被吕菁收养。三年后,她被安排到了蔡琰身边。二人没有名字,以前村里的人叫她肖大丫,吕菁为取名“一”。是“肖一”,而非“小依”。不过,蔡琰喜欢这么叫她。
第二日,蔡琰在公鸡的打鸣声中醒来时,翻滚着热气的开水已摆在桌案上,架子上的铜盆里也打好洗脸水。蔡琰笑道:“真是难为你了,到这里还要替我准备好这一切。”
肖一并不答话,照顾好蔡琰是她的任务。
习惯了她的寡言少语,洗漱过后,蔡琰与父亲简单的用过早餐,天已经大亮,便出发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此时的吕菁已经回到了吕府。坐在书桌前,回味着今晨从丁廉那里得到的消息。
张仲景,是与华佗同时代的医者,有“医圣”之称,后世有“仲景六味地黄丸”“张仲景大药房”,名字皆与他有关。只是民间的知名度没有华佗那么高。除了知道人名和医术好以外,其他的,吕菁都是两眼一摸黑。几年下来,人没找着,倒是自己喜欢收集各种工匠、医者的消息,逐渐流传出去。
丁廉说那人叫张机,字仲景,南阳郡人,世家子弟,前几年举孝廉做了官,现在在长沙郡下的湘县做县令。不过就算做了官,还是喜欢给人看病。应该是自己在找的医者。
说到此处,丁廉还嘲笑:“也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他医术高超的事情,还想收揽他到你家不成?”
怎么可能?吕菁很有自知之明,决定先将此事放到一边。看以后能不能遇上华佗,或者其他优秀的医者吧。
至于春娘的事情,出了春风苑,就交给杏儿先安排在商铺里。现在铺子里还留下的掌柜,都是这几年对自己忠心的老人了,暂时能放心。
吕菁的心腹不多,除了姜勇之外,都是些少年人。哪怕吕菁教他们读书,教他们做人做事的道理与方法,心智比这个时代的同龄人成熟许多,也无法改变他们阅历太少,看起来更是稚嫩的硬伤。
杏儿协助处理商铺和来得酒楼的事情;姜勇,一年前被吕布寻了个由头赶出了麾下军队,完全听命于吕菁,手下统领着一百余人;徐飞跟在自己身边护卫;徐闻、徐道两兄弟在左慈那里,监督萌芽中的化学事业,并监管训练那一批孤儿;至于徐翎……
“小姐,”徐翎进入书房,“查出来了,是那墓地附近的农夫起夜,才意外看到最后扫尾、撤离的王五几人。”
“嗯,提醒他们下次注意。”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完全避免,便揭过不提。此时的吕菁,尚不知道,这件事会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
王五,原本是替人寻风水宝地的风水先生。黄巾之乱后,局势混乱,世道艰难,他索性干起了盗墓的勾当,卖了些宝物,倒也过得滋润。最后一次与人交易,被买家设局,直接抓起来送官,东西也没入官府。
直到两年前,吕菁从大牢里把他捞了出来。培养了三个弟子,一起替吕菁干盗墓的勾当。一年后,吕菁将这师徒四人分做四组,各领几个人手,分开行动,总共已经挖了大大小小的七八个墓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