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怀庆卫的第一天起,李定国就知道,这河南卫军,兵好带,更不好带。
尤其是他这样一个流寇出身的将领,即便是王泰的军令,可对他担任怀庆卫一军主帅,军中将士不满者比比皆是。
不用说军中的指挥同知张仁义,此人作战勇猛,还是王泰曾经的家丁,就是那军中的葡萄牙籍军官特雷斯、比达尔之类,也比他受欢迎的多。
听说河南卫军中的葡萄牙籍军官有上百人之多,难道说,这些洋鬼子,真的比本土人好用吗?
营门两边,卫兵身背火铳,抬头挺胸,肃然而立,犹如标枪一般。其身旁的大门上,“卫兵神圣,不可侵犯”八个大字,让人肃然起敬。
李定国暗暗点了点头。王泰无时无刻不在提升军人地位,光是“卫兵神圣,不可侵犯”八个大字,就已经让无数将士心折。
至于生活中的种种“军人优先”,就更不用说了。
河南卫军军纪森严,服从和纪律深入军心,别的不说,光是看那一条条必杀律令,便知道河南卫军的强大,便不是凭空而来。
临阵脱逃者,杀。
临阵称病者,杀。
临阵退缩者,杀。
不服长官者,杀。
不服军令者,杀。
杀良冒功者,杀。
奸.淫妇女者,杀。
侵夺百姓财务者,杀。
…………
调戏妇女者,杖五十,驱赶出营。
酗酒赌博者,杖五十。
无故打骂百姓者,杖五十。
无故喧哗者,杖四十。
顶撞长官者,杖四十。
无故打骂将士者,杖四十。
私自出营者,杖三十。
消极训练者,杖三十。
打架斗殴者,关禁闭七日。
…………
一条条近乎严苛的军规,也使得李定国接手怀庆卫,没有多大的干扰。
而进入怀庆卫,李定国也才知道,河南卫军之所以如此凶猛,除了军纪森严,还有训练有素。
相对于大明官军的数日一练,或疏于训练,河南卫一天两练,甚至一条数练,除了七天一个休息日,训练,似乎成了他们的生活日常,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而且,河南卫军单兵作战勇猛,有进无退,但讲究的更是团体作战。人人龙精虎猛不怕,但面对的乃是成千上万只猛兽,谁还能战胜他们?
李定国甚至有些庆幸,他原来酷爱读书,无论是兵书,还是其它各类古籍,他都是有所涉猎,这反而成了他得以稍稍高于其他军官的资本。
说起来是有些好笑,不过河南卫军中,军官人人学习文化课蔚然成风,而进讲武堂进修,只不过是一种基本操作。
近日军中北上的传言喧嚣至上,军中议论纷纷,军官们都是兴奋异常,就连李定国这个新任的怀庆卫指挥使,也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
和其他的将领不同,李定国隐隐约约觉得,这是军中刻意要造成这样一种氛围,让将士们紧张起来,以为将来的大战做好心理上的准备。
军中传言沸沸扬扬,说是黄河以北的彰德府,已经建立起了巨大的辎重粮草仓房,大量的军用物资都转运到了那里,随时准备北上。
更有人说,王泰已经向朝廷上了奏折,要求带兵北上,朝廷正在犹豫,但估计河南卫军北上,只是时间问题。
王泰未雨绸缪,他这是要下一盘大棋啊!
校场上硝烟弥漫,口号声不断,观看怀庆卫火铳演练的李定国暗暗心惊。
这样熟练的射击,对方即便有千军万马,怕也是经受不住这样连续不断的排铳射击。
火器拼杀还好,一旦是白刃战,刺刀见红,这些个沉默的战争巨兽,他们不惧生死,谁又能和他们互比伤亡?
军人的地位和尊严,有功必赏,丰厚的犒赏抚恤,王泰此举,可谓是杀人诛心。
“张大人,不好了,兄弟们和郑王府的人打起来了!”
几个军士急匆匆过来,习惯性地向指挥训练的指挥同知张仁义禀报,随后看到李定国这个新任的指挥使,脸色尴尬,上前见礼。
“发生什么事情,怎么会如此慌张?”
李定国的脸色,一下子板了起来。
军士赶紧上前,把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头前带路,过去看看!”
李定国大踏步向前,军士们眼睛看着张仁义,张仁义皱着眉头跟上,众军紧紧跟随。
“张兄弟,这个郑王,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定国上马,一边向前,一边大声问道。
“郑王朱翊铎,敬王朱载壐之子。崇祯十三年,他的兄长郑世子朱翊钟,因为私自贩卖奴隶、又违规祖制豢养食客被皇帝赐死,因此就由他袭封为郑王。”
张仁义也是大声回答,他看着李定国,犹豫道:
“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到了再说!”
李定国打马狂奔,张仁义只有闷头跟上。
官道旁,三个军士被一群恶奴团团围住,扭住双臂,跪在地上,披头散发,头上的铁盔也被打掉。
“狂啊!你倒是狂啊!”
一个恶奴一边打着军士的耳光,一边嘴里骂着。其他的恶奴也都是笑意盈盈,骂骂咧咧。
军士们被打的满嘴是血,脸色红肿,嘴里尤自怒骂。
“赶紧放了我们,否则大人饶不了你们!”
“狗日的还嘴硬,老子弄死你!”
恶奴勃然大怒,几记窝心拳,军士们被打的嘴里淌血,说不出话来。
恶奴们不远,一个二十多岁的绿衣贵公子坐在马上,手里摇着折扇,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绿衣公子的身旁,站满了手持刀枪、背弓执鞭的随从,光是马匹,就有好几十,黄犬飞鹰,狰狞凶残,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