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平九年十月,无双山庄被山火烧成废墟,庄内主仆无一生还,大雨后庄主与夫人的尸体化为焦泥,永不分离。
阿阮是被人叫醒的。
天色蒙蒙亮,鸡叫三两声,阿阮迷迷糊糊还在想敬德观什么时候养鸡,正准备裹着被子捂住耳朵继续睡,就有人推开房门走近唤他:“凌哥,凌哥醒醒…”
阿阮翻身避开那人,谁是凌哥,快应声啊…
耳朵被捂住,那人还在推自己,“凌哥,少爷快醒了…”
女孩子的声音…敬德观什么时候有女孩子了…阿阮滚了几圈,终于睁开眼睛,眼前的女子脸圆圆,眼圆圆,比小时候的沐安安还圆,他一巴掌呼开眼前人,郁闷说:“谁是凌哥你叫谁,别找我啊…”
小姑娘懵了,又推阿阮:“凌哥,醒醒,要不然少爷亲自来了…”
阿阮上身歪倒,用一根手指撑着脑袋,按按太阳穴,脑海里不自然的记忆闯出来:白雪皑皑,他冻晕在山庄大门,迷迷糊糊中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少爷过来晃晃他:“你是谁?为什么躺在这里?你是男子啊…”再次醒来已经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小少爷正在一勺一勺给他喂药,药汁大部分流在下巴,小少爷也不擦,像是过家家,还是身旁的女子温柔细致,给他喝热水,脚下放汤婆子,屋子里放着很多炭盆,熏得暖烘烘。
后来才知道,这个山庄叫舞姝山庄,以第一代山庄主人的名字命名,山庄里全是女子,一个比一个漂亮,除了山庄的小少爷,小少爷舞阳身为唯一的男子,被姑娘们宠溺喜爱,甚至同意把他留在舞姝山庄,成为舞阳少爷的贴身小厮凌霜。也有可能是凌霜的相貌俊俏,招庄里女子的喜欢。
阿阮放下铜镜,摸了摸滑滑嫩嫩的脸蛋,一个小厮,皮肤光滑白皙,一点都不像风吹雨打过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的身份,往高了讲也是个二把手,就是不太行啊,这角色怎么能让他来扮演…上贤小道士在哪呢…这次又要帮助谁…
这上贤不打招呼就把他送来幻境,一点都不符合他的性格,难道是白天问自己如果他没有捉来自己,还会不会和他一起收集功德,显而易见的答案,阿阮当然就直说了,说完上贤就走开不说话了,生气了?
阿阮出门直奔小少爷卧房,舞阳被一群女子娇惯长大,性格虽不讨喜但嘴甜会说话,生活优渥没有架子,就是缺乏一点点男子气概。
卧房窗前一盆寒兰花开得夺目,柜子上玉器珠宝满满当当,价值不菲,浅色床幔捂得严严实实,从中伸出一只芊芊素手,翘起兰花指缓缓掀开床帐,露出光洁莹润的下巴和素白的小脸。
“凌霜,人家不想起~”看,小少爷又在撒娇。
凌霜这个名字也是小少爷起的,因为是在雪地里捡的又是失忆,傲雪凌霜,本打算叫傲雪,在他委婉的拒绝下改成凌霜。
阿阮如同记忆中一般,把双手烤热,然后走进床榻,摸上小少爷的雪肤红唇:“舞阳最好看,凌霜最喜欢舞阳~”
果然小少爷欢欢喜喜起床了。
身穿大红团花织锦毛衫,脚踩黑色鎏金厚底靴,还要披上厚实的白狐披风才出门。每天都要给山庄的庄主请安。庄主姓舞,年近三十,眸含秋水面如桃花,一点都不像生过孩子的妇人,庄里的女子都叫她舞夫人。
风姿绰约的舞夫人慈爱地把两人迎进门,桌上已经摆满了冒着热气珍馐美食,小少爷坐在舞夫人旁边,阿阮自然坐在少爷身边。虽然名义上是少爷的小厮,其实是他的玩伴,庄里的女子也像宠爱舞阳一样宠爱着凌霜,一点都不怀疑他的来历身份。
吃完饭,舞夫人宣布一件事:舞阳到了舞象之年,是时候外出游历了。
之前就已经提过,但一月份时的舞姝山庄突然下了几场鹅毛大雪,行走不便,就暂缓行程。
舞阳一听立刻喜笑颜开:“那我可以带乳娘吗,还有小圆,小兰,再加上凌霜哥?”
舞夫人佯装为难摇头:“小阳只能带一个人。”
舞阳的脑袋耷拉下来,“那我还是在庄里待着…”
“但我呀,会送小阳一个贵人。”
“能有多…”贵字还没出来,翩翩白衣露出一角,这清冷的眉眼,如刀削斧刻一般的脸庞,硬是让舞阳的话转了一个弯:“…好看的哥哥,你是和我一起玩、游历的吗?”
阿阮转头看着这人,模样间好像有上贤的影子,但就是俊美得不像真人,正要细看,这人微笑拜礼:“舞夫人,小少爷。”
阿阮浑身一激灵,还好没露馅,这人明显不是上贤。
舞夫人介绍道:“这位是医谷弟子梅傲雪,比你年长两岁,小阳跟他打个招呼。”
舞阳扭扭捏捏上前,含羞带怯抬头看了眼比他高不少的少年人,又低下头,蚊子哼哼似的声音传出:“梅先生、梅大哥好~”
尾音绕了十八个弯,阿阮看着温润如玉的梅傲雪,不知是不是花眼,梅傲雪的唇角似乎下撇了些,不高兴的样子。若是不悦,何必强颜。
梅傲雪点头,没多说,舞阳咬着嘴唇退回到舞夫人身边。
舞夫人笑笑,交代了游历的一些事就让三人回去了,最终定下是舞阳,凌霜和梅傲雪一起下山。
出门时,梅傲雪在身后目送小少爷和阿阮离开,小少爷挺直脊背,一步三回头挥着帕子恋恋不舍,走得极慢,阿阮余光看去,梅傲雪目光所及之处好像不是舞阳,而是自己,那目光灼灼感觉背后都要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