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很快到来,大街小巷全是烟火气,在寒冷的冬天蒸腾出捉摸不定的烟雾,孩童笑着闹着,举着糖葫芦在大街上四处冲撞,手背耳朵冻红了还是要在外头和小伙伴玩耍。
阿阮裹成一颗球,缓步走在街边,呼吸浅浅,基本看不到热气冒出。
商轩一句话不说,也跟在阿阮的右侧走,孩子们跑过去,风掀动商轩的衣摆。
今天是个巧合,朝会结束了,阿阮的马车轮子起了点故障,闲来无事就自己走回去,偶然遇到商轩的马车,人就跟着阿阮一起走。
路上不少百姓采办年货,喜气洋洋,吵吵嚷嚷,商轩不动声色向左靠近了些,衣摆相挨,阿阮仍是沉默走路,心情说不上好说不上坏,如今过去快六年了,任务对象他不操心,唯一想念的只有上贤,时间过得越久,过往的点点滴滴越发模糊不清,他不知道是否是时间的失误,还是在幻境里有了太多人的记忆,把自己的记忆搞没了…
手被人握住,阿阮恍然侧头看,原来是商轩,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他的手不算很热,甚至比不上商轩的热度,这样倒显得尚宣在给他捂手一样。
阿阮本想把手抽出来,指节动了动,还是放弃了,小时候的小九就常牵着他,后来离开了通州,就成了小谨躲在他身后,都是需要人保护的弟弟,要一视同仁。
等了一会,手心里不再有动作,商轩心中的忐忑霎时变成极大的满足,将虚拢的手心收缩一点,再一点,温暖互相传递,肌肤的光滑细腻实打实的感受到,成为这冬天里的一缕暖阳。
行人匆匆而来匆匆而过,他们俩不过是街头寻常的富家兄弟。
几乎每个隐秘的地方都有青楼楚馆,小小的院门敞开,寒风灌进去,撕扯姑娘们的薄纱长裙,身体是冷的,脸上依旧是带笑的。
“客官,进来啊…”
阿阮听见声音,驻足看了会,涂脂抹粉的姑娘满面笑容,分不清真心假意,各行各业的都想过个好年。
很快有姑娘上前,廉价的脂粉味道充斥鼻腔,阿阮没什么反应,商轩却厌恶极了,因为那个姑娘一手搭在了阿阮的肩头,在他耳边暧昧低语。
姑娘娇笑,“客官,上去坐坐吗?”
阿阮望向院中,舞台上舞女脚步翩跹,丝竹缠绵不绝于耳,他突然想起江町跳那一支垂手舞,上贤便也想让他跳,后来下一个幻境他跳了凤求凰….感觉有点诡异啊…
姑娘还在笑,暧昧说:“客官,干看着可看不出什么的,深入其中才得乐趣….”
商轩拉了阿阮的手,对他摇头,阿阮懵懵懂懂,甩开姑娘的手被商轩拉走。
姑娘见二人远去,又娇笑着寻下个客人。
商轩问:“哥哥,想进?”
阿阮没反应,他正在回想齐尚宣想让他做什么,或许有要求人就会自动现身。
商轩见阿阮不答,撩起眼皮抬头看,就见阿阮又陷入到失神的状态,难不成“齐尚宣”是从青楼出来的,还是常出入青楼?
阿阮胡乱想,若是齐尚宣收到老王妃的信,知道他中毒,最直白简单的愿望就是想让他健康平安,长命百岁,可是他所附身的这些人,命数都是固定的,身为云幕时,苟延残喘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每次喘不上来气,都觉得自己要死了,可还是坚持了十几天,上贤是知道的,那他究竟希望自己做什么呢…
“…哥哥…哥哥…”商轩轻轻喊,声音被人潮淹没,无奈紧抿着唇角再不出声。
阿阮漫无目的走着,基本由商轩牵着,亦步亦趋,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王府。
杨桐暂时担着管家,穿着长袍走过来,“王爷回来了。”
商轩撤回手,与阿阮相隔一步距离。
阿阮“唔”了声,越过杨桐走回书房,书房燃着火炉,暖气铺面,他解开披风挂在屏风,站在炉子边烤火。
下了朝本就不早,还走了这么长时间,既是腹中空空,又是困乏瞌睡。
阿阮终于问道:“小九有什么事?”
商轩说:“五哥,你要,成亲,娶王妃?”
阿阮倏然抬眼看他,不是为话中内容,而是那别扭的语气,如同重逢时说你不是哥哥一样的怀疑憎厌。
商轩黑亮的眼睛盯着阿阮,似要从阿阮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真实想法。
一般,商轩的头总是低垂的,别人看不透表情,只能看到他苍白瘦削的下巴,认为他是个阴沉内敛的少年,着实是没错。
阿阮把手缩回袖子,走近商轩,摸着他的头道:“就算我成亲,也会照顾你的,不会再抛下你。”
带着暖意的手掌覆盖在额头。商轩只看见阿阮的嘴唇张张合合,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你,不喜欢,她。”商轩坚定道。
阿阮歪头无奈地笑,“谁说只有喜欢才能成亲呢,不喜欢也可以在一起,喜欢也不是非得成亲。”
“再说,谁说我不喜欢她?”
商轩哑口无言,在阿阮面前,他拿不出对待永王、幕僚的巧言妙计,他说多少好听的,在阿阮心里,不过是弟弟对哥哥的撒娇卖痴。
他再次垂头,掩盖眼中的自厌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