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又晴狐疑的看了看四周,不明所以亦不敢多嘴,红着眼,拿了药方领命去了。
见这方妥当,谢从安换上副笑脸。
“近日入秋,长安城里达官贵人们伤风的必定多些,今日急匆匆将您请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海涵。”
一旁跟进来的婢女已经懂事的将方才打发宫人的金丝荷包塞入胡太医的药箱中。
“请大人前厅奉茶歇息。”
胡太医跟着客气几句,却掩不住心中大喜。
大乾盛产药材的地方不少,几个垄断的商贾多少都与青溪谢家有着牵连。且不说宫中想攀借谢家药材门路的有几何,只因避世一举,连久任的皇商都不得门路。今日竟让他得了巧宗,这一趟跑的当真值得。新招的这位徒儿果然有眼力,见缝插针,安排的极好。
“好说,好说。过几日我自会再来与公子请脉。”
“那便有劳。”
谢从安让过胡太医,随即侧目。
“两位哥哥与我一道?”
谢以山和谢元风两人相视一眼,只得跟了过去。
屋里瞬间空了,一直紧张的守在床畔的茗烟这才松了口气。
床上的郑和宜早已醒来,一双眼静静望着帐顶,半晌后幽幽道了句:“郑家亡了。”
“公子。”
茗烟喉间一酸,跪在床边,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公子你受苦了。”
郑家之罪,可谓飞来横祸。
郑家与当年四大家族中的顔氏一族,皆是书香百年,名倾天下。
右相莒城,面上对世家所享特权不齿,私下却极力钻营,为着争权行出不少龌龊。
去岁除夕,左相司马宏急症离世,右相一派更是明目张胆,带着一派新任官员在朝堂兴风作浪,对老一派的世家口诛笔伐,连谢从安这等避世的小女子都被拎出来奏了几本。
郑家的老爷子早已对这些新旧变革失了兴趣,三天两日便申告不适,瞧着也有几分致仕的意思。
因修撰典籍的出身与偏爱,郑老爷子总爱往翰林院去,来往之间,竟被牵扯进一件本于他无关的事里。
本朝皇帝是篡位登基,臣子们心照不宣。翰林院那一批骨头极硬的书呆子们难啃,满口的深明大义。篡改史书此等事就只能端看皇帝心情,徐徐以图之。
可就是这件来日方长的事,却不知为何惹得皇帝突然发难。
郑家遭逢厄运,郑老罪获其身,累及九族。最终昭告的,自有一番常人不得解的罪名:
郑氏依仗盛宠,屡屡忤逆犯上,触犯天威,罪大恶极。
一夜之间,郑家不仅被颠覆了百年之盛,还被毁了一族声名。
虽说翰林院一众学子都猜出了几分真相,可是皇帝震怒之下,又有前车之鉴在此,一时间竟无人敢逞勇为郑家鸣一声冤。
郑和宜自小便跟随师父在外游山玩水,一心只想做个闲散人。郑家对他,似也有意未曾过多拘束。
这飞来横祸令得郑和宜疑心是错传了消息,总以爷爷为傲的他不顾拦阻回到长安,历经几日的艰难查问后,他的满心疑问都化作了死灰。
此时再忆起爷爷在书房作画。老人一画便是数个时辰,不知疲倦一般。
起初,他以为是老人喜欢外头那池荷花,再大些,瞧着一池子枯荷冬雪,实在未觉有美可颂,便问缘由。
爷爷凝神落笔,未答一词。
他又转去问父亲,却只得了八字:居安思危,针毡在座。
彼时他意气风发,少华正勇,未经受过半点坎坷,如何能懂其中的意味深长。
郑家似这座牢固繁华的长安城,已沉淀了数百年光景。究竟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无论何时都从容淡定的爷爷,让他坐立难安?
现在他终于知道,眼前的一派升平祥和,只是浮华与陷阱间的最后一道屏障。
愚蠢如他,信了眼前的盛夏荷塘的月色,便未曾想过寒冬霜雪中的衰败枯景,更不曾警惕尚未生出,暗藏在不知何处的危机重重。
修史之事已有多年,为何才被重提,爷爷便被推出午门斩首。
他辗转而归,一入长安即被扣在府中,未曾得见被下了大狱的父亲,家中的亲族女眷亦在他竭力查探时乱了分寸。
生死之际,书香世家的气度早已被抛之度外,不必亲眼目睹也能想到府中是如何的凌乱萧条。
家被抄了,九族被灭,虽说他还留的一条性命,也不过空顶着郑家的姓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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