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并未有太子那般的聪慧机敏,这些言辞早在两人幼年时便私下流传开来。他只因生母菁妃在后宫独宠,才得享些偏爱。
王砅稳坐太子之位,多年未有大变。朝臣猜测皇帝不会对晋王扶持太过,以免重蹈庚子之乱的覆辙。
这本是朝堂风向的主导。导致晋王懵懂成长之后也未敢有结党成派的动作。
近年的几件事打破了这一旧像,令局势变得暧昧起来。
三皇子赐封良王后便离了长安。而晋王封冠之后,皇帝却未有动作,并借病为由迟迟拖着七、九两位皇子的冠礼未行。
皇帝病重期间,右丞相莒城奏请太子监国被拒,惹出不少朝臣私论。近些时又有些流言说皇帝疼爱晋王,太子眼下鞍前马后,不过是为晋王铺路。
如此之下,连菁妃也忍不住动了些心思,几番暗示晋王与朝臣亲近,收买人心。
这个草包儿子虽然不够机敏,却十分明白私会朝臣的忌讳。但又碍着亲命难为,便借着些小事对朝堂上几位老臣左右讨好,反而更令得各家大人嫌他不成气候,将菁妃气得够呛。
谢崔两家若当真能因流云亭一事对立,也算无心插柳。却叹此等闲琐细碎,晋王也不过是临时起意,未有谋划。
皇帝乍闻这一番来往,对晋王稍有改观,再观后事,仍是叹气。可恨那一点机缘巧合的好运,于经营国祚无异于蜉蚍撼树,只能恨此子无用。罢了。
巫觋比之长安靠南,温泉行宫正处在一处山坳之中。
群山围绕,四季不显,纵是寒冬也多是赏赏周山落雪,并不寒冷。在此过冬是最好不过,只是若入了雪季,由长安送信送物过来便麻烦些。
今秋虽然多了几场大雨,巫觋却因地貌的关系,丝毫无碍,雨水充沛更显的这方山灵水秀。
谢从安到了此处,少了家中琐事烦扰,便挖空心思琢磨可以带郑和宜一起玩的地方。简单几日下来就失了新鲜。蓝天青草也当真乏味,无聊之余,也惊于自己的不安寂寞,将目光转去了皇帝身侧。
既是皇帝行宫,自然少不得一些安置的宫娥舞姬。谢从安偷着到安置乐人的芳菲苑混了个脸熟,见识了古时候的歌舞和戏耍人,琢磨着是不是在皇帝那里讨个好处,待郑和宜冠礼之日再与他添些光彩。自我说服之后,更是不分日夜的其中厮混。
这一日懒睡,日上三竿未起,谢又晴见主子这些日子颠倒黑白,疯的无样,自知无事勿扰,贴心的赶走了伺候的丫鬟们,让她清清静静的睡个懒觉。
这行宫内气候温润,寒风亦似春风,少些凌厉,撩拨着檐下几条扬出室外的轻纱。只见殿外垂垂枝蔓下,远处一位翩翩公子正踏风而来。
衣袍上金银绣制的百花争春,层层绽放,汇于裙裾叠在一处。动作之间,绚烂耀眼。那图案纹理分明华丽至极,却因穿的人气质冷冽,不见媚俗反而多了番雅致意趣。裙裾上的花朵随着脚步摇摆,几可乱真,还引来了蝴蝶在他身侧环绕飞舞。宽袖似云,乌发垂肩,丰神俊朗,惹人嗟叹。
自谢从安混入芳菲苑,两人已多日未见。
郑和宜踏入大殿,一路未见侍人,心头忽的记起谢家小姐在南山桂花树下怡然自得的笑脸,脚下不由多了些急迫,紧追几步,往内行去。
行宫之中皇帝凌波殿精致华美可谓一绝,而永宁,交泰两座用来安置肱骨大臣的外殿最为方正、齐整。临华、长秋两座本也属于嫔妃住所,景色妆点更走些精细讨巧的脾气。
甫一入内,一股清甜的香气迎面而来。
殿内由各色屏风左右开隔,一道道绘的皆是仙人鼓乐。殿中四处挂满轻薄纱帐,经机关巧技安置的门窗引入清风,这般角度望去,似幻似真,更显得屏风画中仙人飘逸。
他神思恍然,耳畔仿佛有仙乐萦绕,脚下便似踩了浮云,轻上几许。
郑和宜被屏风上各色姿态的仙人吸引,未曾留意四周,不知这竖起的一道道屏风,正是内外殿交接的长廊。
待眼前一闪,最后一道屏障已过,鼻尖香气渐浓,目光已落在大床上酣然沉睡的女子身上。
清风透过层层门窗而入,将一室香气吹散,似花非花,清甜如春日萱草,正是她身上常有的气味。
郑和宜脚下停了停,轻唤一声“从安”。
床上人影未动。
思及两人幽兰院中隔帘共宿,此时再谈避讳倒显得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