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宜静静看着刃上随行动游移的光点,眸中似燃起一簇冰冷的火,说不清是冷还是烫。
忽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起:“我说郑如之,这般被当女人养着的感觉如何,是不是特别好?”
台上忽的静不可闻,远远飘来花旦纤细悠长的吟唱。一个披着外袍的纨绔拨开人群走上前来,出口满是讥讽。
“怎么,入了谢府,就又抬头做人了?再过几个月谢姑娘成人,你是不是便等不及要改姓谢了?”
恶意的笑声在水上散开,显露着来人的猖狂。郑和宜静静看着他,眉目不动。清风过处,袖袍微动似抚过雪松,喧闹的空气也多了些清冷。
对方见他不理,有些着恼起来,抬起肩上半吊的外袍,上前叫嚣:“看什么看!”
凤清收了雪月上前道:“房公子,今日贵客颇多,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别闹为好。”
房斌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道是谁。郑、谢两家自诩傲骨,从不与朝中人士拉帮结派,哪里用得到你一个乌衣卫头领帮忙说项。”说着不顾身旁几位拉扯,斜乜着眼将四周打量一番,讥笑道:“谢家也当真没了从前的骨气,什么人都被请来观礼。”
郑和宜已从称呼上将这人身份猜得一二,开口劝道:“想来是房公子今日玩得尽兴,所以多饮了几杯,若是醉了,前院安排了休憩的雅舍,亦或是需要回府,吩咐人将车马唤进来便是。”
房斌扯出个冷笑,将郑和宜左右打量一番道:“不过生了副好皮相,就哄得那谢跋扈五迷三道,难不成还能让你靠着个女人翻了长安城的天?”
“大胆!”
“放肆!”
东西两侧同时有人出声相拦,几位长者自人群行出。
郑和宜不知来者身份,远望一眼,认出那方是“梅子黄时”的戏台。其中必有爱戏如痴的礼部尚书的夏枢盟,只尚不能确定是哪个。
凤清迎上前去,朝左侧身着朱红缂丝袍,略显富态的老人道:“夏大人,”转对一旁青黑褂稍显年轻的那位道:“傅大人。”
夏枢盟入礼部多年,为人克制职守,虽说没什么新意,却也因几次在接待属国时,巧解难题而很得文人学士的推崇。所以不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都很有人愿意给他几分薄面。
今日他是为了那名声赫赫的戏班子“梅子黄时”而来。
虽说冠礼与玩乐分了两处,他却不好只冲着看戏而来,早上也少不得在谢府与官员们一番交际应酬。入夜转来,正在精彩戏文中沉醉的忘乎所以。
其实他早已听到身后高台处的喧哗,原不想理会,却无奈傅守诚非要请他一道过来瞧瞧。刚走近便听到有人口出妄言,便出声喝止,待发现是自家老友房苑杰的小子房斌,顿时没了计较。
傅守诚瞧他捧着肚子站在一旁,只摆个笑脸,不问原委,心中有些了然,便将目光落在凤清身上,行礼道:“凤清大人也来了。谢小姐此番当真是大手笔。”
凤清和气笑答:“傅大人雅兴,可是陪夏大人看戏去了?”。
傅守诚道:“我也是借了夏大人的口,才知道这戏班子的厉害。‘梅子黄时日日晴’这般难请,谢小姐竟有法子将人这时候叫了来。”
一旁夏枢盟捧着肚子连连点头:“不错不错,难得难得。好戏好文好腔调。”
这戏班只在五月梅子熟时出山,所以才被叫做“梅子黄时”。每次出山必然都有新戏,且剧情精彩绝伦。抛开名伶的身段唱腔不说,曲词也总有出彩之作,引人赞不绝口。每次在休山后都会被其他戏班学去,却少能做到他们那般神色兼顾,在民间一直被引为奇谈。
爱戏成痴如夏枢盟,也不是没有动过请人到府的念头。只这黄班主不知什么来头,无论什么达官显贵,只要他不愿,便敢不从。最初也听说有人动过强,但都不了了之。
夏枢盟转眼将郑和宜瞧了几瞧,试探道:“不知谢小姐如何请动的人?黄班主不至五月便出山,这可是头一回。”
房斌认出夏枢盟身份,哪还敢放肆,早已趁着几人闲话的功夫躲去了人后。只是平日里嚣张惯了,自然不死心就此放过,仍思量着如何让郑谢两人当众出丑,便躲在一群平日里厮混的狐朋狗友之中,不肯离去。此刻听到夏枢盟问话,探头道:“谢家势大,自然有的是法子。只是伯父你问错了人。郑如之这未过门的媳妇说不上话。”他阴阳怪气,身旁人也都跟着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