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秋茗跟上去,“那个……路上小心。我……抱歉,我真的没办法答复。”
“没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我只是想起这事,来问问你的意见罢了。顺便看看你的情况,现在我该走了。”
“路上小心。”
他走出屋子外,天已经黑了,月亮已经升起,山间密林漆黑如同剪影,在满天繁星下,枝叶随夜风摇曳。
曲秋茗在他身后,停留在屋子里,没有走出来。
“晚上山路不好走,九哥,这里附近好像有狼出没。要不,你在这暂住一晚吧,我的……同伴不会介意的。”
“没事,我还记得来路,我可以回去。”他不想再在这里停留更多的时间了,他现在只想远离曲秋茗,只想当做今晚无事发生。然而朝外走了几步,还是驻足停下,“对了,小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
“嗯?”
“若……若你定下决心,愿意的话,来县里衙门,点名找我。”
吴九说,“我在这镇子里也算是有级别的长官,在这也有相识。审案过程中,我能够照顾到你,不至于让你太过为难的。刚才对你说的,是最坏的打算,并非没有一点回旋余地,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哦……我明白。”秋茗想了想,点点头,“关于作证的事,让我再想想吧。”
“对,嗯,先走了。”
他再次转身,离开,借着月光踏上山路。
身后,房门关上,没有更多的话了。
曲秋茗背靠着门,室内灯火昏暗。她依旧在思考,在抉择。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室外,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路。
秋茗再次转身,急切地开门。
“阿提拉——”
门外,并没有人。
她听错了吗?
曲秋茗看着门口那条山道,一个人也没有。她朝吴九离去的方向望去,黑暗的树林已遮蔽了一切身影。她再朝相反的方向望去,发现远处,在群山之中,某一处古怪的明亮。那红色的光映照天际,月光下,浓烟徐徐升入空中。
山火?
她想,可能是进山的樵夫或者猎人野炊,忘记熄灭篝火造成的吧。
她有些担心,这山火不会烧到自己这边来吧?
判断距离,应当不会,挺远的。并且火光也渐渐开始黯淡了。
但她还是有些担心。
“阿提拉……”
她想,在这样一个多事的夜晚,他还在外面。这山火如同不祥的预兆。这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吧?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危险吧?
他现在在哪里呢?阿提拉,他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她伫立在门口,等待着,期盼能再听见什么声音,再见到什么人。
我在做什么?
我来这里做什么?找她做什么?
明知道会是这种局面,对不对?那我为什么还要过来?
为什么还要将选择的责任推卸给她?让她承担重任,让她为难?让她纠结?让她涉身险境?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你给她开出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
吴九听到一个声音,来自他的内心。一定是他的内疚,他的后悔,是他的负罪感在作祟。
的确如此。
他想,认同这声音的说法。我让她别无选择。当我找到她,对她说起作证的要求时,我便知道,她不会拒绝我的。她会考量,会纠结,会犹豫,但最终,她不会拒绝的。
可是为什么?
为了调查,为了诉状,为了执法,为了将所有罪人绳之以法,令正义伸张,令无辜之人沉冤昭雪。
(为了你自己的利益)
诘问。
吴九走在山道上,荒芜的道路,两旁生长高树。月光透过层层枝叶,照亮他面前的路。他行走着,低着头沉思着,因内心的愧疚,因这声音的诘问而不安。
正义,复仇,执法,惩罚……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下,归根结底,他只是为了满足私欲,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自己的目标,自己的想法。
为此,他要求一个无辜之人,一个受害者做出牺牲。
(无辜者的鲜血,这样的牺牲,是神不喜的献祭。你本该以自身为牺牲的)
(你本该保护她的)
我本该保护她的。他想着,内心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回响,击打着他。本该保护这位少女,本该让她远离所有的危险,替她挡下所有的困难。然而如今,他却为了自己的所谓公正,将她推到刑堂之上,让她作证,让她遭受风险。甚至,他还将那些不利因素实言相告。作出好心的模样,让她谨慎考虑,看起来,是在替她着想……然而若真是为替她着想,从一开始就不该来找她。
从一开始,就不该有所接触。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不过是为了令自己内心好受,不过是为了推卸责任。因他已将所有情况如实相告,她的选择,也就仅仅是她自己的选择了,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再和自己有关,不再是自己的罪责了。
这不过是一种伪善,一种脱罪的手段。
(你以为洗手便可免罪吗?以为收下的银币,可以再退还回去吗?)
(责任始终都是你的,罪也始终都是你的)
(诚实的伪善,是一种罪恶。虚假的欺骗,则是更深的罪恶)
是的。
他也欺骗了她。
她的作证,或许根本无法影响整个局面,根本不能起任何决定性的作用,这一点,昨日已得到了肯定。然而自己终究还是不愿放弃这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终究,还是要为一个虚弱的理想,让她牺牲。
她都为了什么而牺牲呢?
甚至,若然她前来作证,接受调查。他也根本关照到她。不错,自己的确在这里还有些关系,的确还是个地方长官,但当审判真正开始的时候,他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官方的事情,权力的级别限制,他难道还不清楚吗?
然而,他还是轻描淡写地,还是避重就轻地,给予了他的保证。
这是欺骗。
(这是犯罪)
“是的,这是犯罪……”
吴九叹息着,回答内心的声音,“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他摇摇头,感觉昏昏沉沉。空气中,莫名有酒精的气息,还有一种浓浓的腥味,缠绕着他,伴随着他。
酒……血。
他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回想起,一个月之前,来到此地的事情。在太行山上的营寨中,喝下的酒,带着血腥味道。自那之后,他始终觉得怪异,发生的事情让他觉得怪异,他自己的行动,话语,思想,也很怪异。
好像被控制一般,好像,被操纵一般。
那么今晚,来找曲秋茗,来找她要求作证,这件事,是否也是因受控制才做的呢?
是否因被控制,他才会犯罪。
(渎神的话语)
(你的罪孽,出自你的意志)
内心的声音,反驳着。
(你的惩罚,也始终由你一人承担)
是的。
吴九心想,始终,是要承担的,再多的内疚和悔恨都无济于事。犯下的罪,始终无法洗刷,做过的事,始终也无法改变。她会去作证的,会因我而遭受危险的,这不可改变,我始终都无法摆脱这种内疚了。
(这是可以改变的)
果真?
他抬起头,看着空中的月亮。果真还可改变?但我该如何去做?
(血)
血?
(给我血)
血?
(我要吸你的血!)
夜空,月亮被蒙蔽了。
吴九看见,高树之上,腾空一跃的黑影,斗篷飘扬着,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扑扇翅膀。
黑影,从空中落下。
他站立在原处,因惊讶与恐惧,动弹不得。
他闻到浓浓的血腥味。
他看见,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黑影。看见那黑色长发拂动,看见,那一双如火焰般燃烧着的双眼。
看见,张开的口中,一对尖利的牙齿。
连一声惊叫的时间都没有。黑影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扑倒在地。吴九感到,那一双眼睛盯住他,凑近,而后,那一对牙齿,深深扎进他的脖子。
他感到疼痛,却无力挣扎。温热的血液从伤口处流失,那黑影在吸食他的鲜血。
他抽搐着,反抗着,却只是徒劳无功。
他开始感觉寒冷。
眼前的世界,渐渐黑暗……
黑暗中,那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如同燃烧的火焰。
火……
火。
山间,庭院所在之处,楼屋依旧在燃烧,但是因为庭院中没有栽种任何树木花草,所以火势没有蔓延,渐渐衰弱,已经没有更多可烧的东西了。
那位表演者走到女人身边。那具尸体,依旧流着血,血将这周边的土地都浸透了。
“要知道。”
表演者说着,摘下眼镜,看着女人,“死人不会流血。”
女人毫无动静,当然,因为早已是死尸。
“随便了。”
她耸耸肩,蹲下来,伸手在女人的衣服口袋里摸索着,取出一个木盒,还有样式奇怪的火折子。
木盒上也穿了几处弹孔,还嵌着几颗子弹。
“祝我好运。”
她自言自语,打开木盒,挑拣着。里面满是碎纸,还有风干的叶片,已成粉末。
但仍旧有一个纸卷是完好无损的。
“嗯。”
表演者哼了一声,取出纸卷叼在嘴里,火折子上的按钮一按,便点起火。她将火苗凑近纸卷一端——
突然,黑色外衣的下摆,被一只手扯住。女人的手。
“咳,给我……”
“什么?”
“我说,海,给我吸一点烟。”
女人的双眼睁着,目光无神,口中断断续续地,伴随着咳嗽声,费劲地吐字,“……咳,咳,我就这一支了,咳。”
“肺都被打穿了。”
被称为海的那位表演者答道,自顾自地点燃纸卷,呼出一缕烟气,“咳嗽还吸烟呢?”
“咳,咳,我恨你……咳,咳,咳。”
“随便。”
虽然口中拒绝,她还是将点燃的烟,递给女人,“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想,咳,不想多说。”
女人坐起,吸着烟,却也吸不进多少,毕竟,肺都穿着孔还怎么吸烟,“呃,真是浪费,还是还给你吧。”
“刚才那人是谁?”
海接回香烟,指了指女人脖子上的咬痕,“为什么咬你?”
“因为他想吸我的血,他是什么,这不是很明显的吗?”
“那是小说中才有的怪物吧?”
“……”
女人看着她,有些无语,“对啊,不然呢?”
“嗯。”海点点头,指向已经变为废墟的房屋,“现在怎么办?”
“重新搭个房子,再次开张,还能怎么办?”
女人望着燃烧的废墟,“但是里面的酒,调料,小食,装饰品……全毁了,呃,需要重新进货了。”
“嗯。”
她吸着烟,回答。
“烟也需要进货了。”
“是的。”
海将烟抽完,扔到地上踩灭,这是最后一支烟,“那么,这段时间,我的钱怎么算?”
“照常”
女人彻底无语,捂着额头,“你们这些人,除了钱还能关心点别的吗?都在吸我的血,你们这些人,你们才是真正的——”
“闭嘴吧,资本家。”
我是什么……我在做什么……
昏乱之后,欲望得到满足,理智便恢复了。
巴托里·阿提拉站在山路上。月光照着他满手的鲜血,照着面前的尸体,照着那因恐惧圆睁着的双眼,还有脖子上的咬痕。
他都做了些什么。
阿提拉恐惧着,迷茫着。向后退去,不敢相信面前的景象,他所为的景象。他刚才杀死了一个人,用最为残忍,最为恐怖的方式杀死了一个人。他吸食了他的鲜血。
为什么?
“因为他犯了罪……”阿提拉自言自语地说着,“他……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他犯了罪,所以,我……”
借口。
完全是借口,根本站不住脚的借口。自己方才那样做,分明只是,被血吸引而已。
血。
分明只是,为了满足对血的欲求而已。
他看着双手的鲜血,用那双手,在自己的身体上触碰着,检查。
先前所受的伤,洞穿的两处,还有,手臂上的旧伤,还有,额头上的擦伤……现在,全都消失了。
伤口愈合,如同从未存在过那般。
他站立着,感觉双腿不再乏力,感觉心脏正常地,有力地在跳动,感觉,他活了过来。
他吸血,杀戮,掠夺生命,不是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只是为了满足私欲,为了自己的利益。
犯罪,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他刚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杀人的罪孽。
只是为了血。
“不……”
阿提拉不愿这样想,不愿相信,然而眼前的事实却不容争辩,“我是为了保护——”
心头一直暗涌的那刺痛,此时突然变得明显,变得剧烈,变得难以忍受,向上,扩散到脖颈后。这疼痛,打断了他反驳的话语。
“唔——”
他低头望向疼痛的来源,但只瞥了一下,便觉得双眼发疼,就像突然直视阳光一般。他本能地伸手,将其扯下,远远地丢弃到一旁。
胸前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烙印出一横一竖的破口,顶端向两侧微微延伸出细细的线,洞损之下的皮肉,同样带着烧灼的痕迹,皮肉泛起水泡,边缘焦黑,冒着白烟。正是那物件造成的伤痛。
手指上,以及脸上擦过的地方,仅仅短暂接触,也传来炽热的疼痛感。
虽然没有也无法去看掉落在地上的东西。阿提拉知道,那是什么,伤害着自己的是什么,那横竖交叉的伤痕,形状他再熟悉不过。
银制的十字架。
那来自爱人所赠的,本该保护他的信物,如今,却只会给他带来致命的伤害。
“我……我都变成了什么……”
他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巴托里·阿提拉站在黑夜之下,月光洒在他的背影上。他的脚边,是一具尸体。远处,是被他丢弃的信物。
如今,他也犯了罪。他也是个罪人了,十字架护身符,再也不能给予他救赎。
如今,该做什么?
……
阿提拉在原地站立了一会,思考了一会。然后,还是,向着摔落在地的信物走去,别过双眼,不让它出现在视线之中。走近,取出一块手帕,隔着布将十字架拾起,包好。即便看不见,即便不直接接触,他依旧能够感受到隐隐约约的炽热。
即便如此,他依旧将布帕塞入口袋里。
他回身,望着倒在地上的尸体。
“……即便如此。”
他说着,抽出腰间的十字剑,“即便身为罪人,即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我也依旧……”
他走近尸体,举起剑,剑尖停留在尸体脖子上的咬痕位置。
“依旧要守护她。”
剑刺入皮肉,横着一拉,形成一道深深的创口,掩盖住咬痕。巴托里·阿提拉俯身,搬运起尸体扛在背上,顺着山路,向着吴九原本行走的方向前行。
他已筹备好了,已经想出了一个计划。
邪恶的计划。
该将这具尸体,转移到一个……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才是。
还有很多其他需要布置的。
动作必须要快。
她还在等我……
深夜,不知过了多久。
曲秋茗已经睡下了,这一次,或许是看到山火之后心有余悸,她记得熄灭了火堆。
室内一片黑暗。
“咚——咚咚——”
响起敲门声,她醒过来,熟悉的,特定的节奏。
他回来了。
“阿提拉,是你吗?”她问。
“……对,是我,秋茗。”熟悉的声音回答。
“哦……等下,我来开门……”
她正要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哦,对了……门没锁,我忘记锁门了,抱歉。”
记得灭火,却忘了锁门,真是粗心。
门口,却没有任何动静。
“你不进屋吗?”
“你要请我进屋吗?”回答。
“搞什么啊,这么有礼貌……”秋茗笑了笑,“好吧,请进,阿提拉。”
门打开了,靴子踏上地板,他走进屋内。
门再次合上,闩好。
“你又去哪里了呀?”
她躺在床褥上,实在不想起身了,“老是这样,让我为你担心。你今晚没喝酒吧?”
“没有。”
他回答,黑暗之中伫立着,秋茗看不清他的容貌。
“好吧。”
她打算起来,将火堆重新点燃,好让室内更明亮些。
“不必点火了,秋茗。”他依旧停留在原地,“你都睡了,我很快也要睡了。”
“好吧。”
她重新躺回去,这次翻了个身,背对着来人,“你会告诉我你去哪了吗?”
“……不,我还不能说。”
“好吧。”她还能讲什么呢,“你有没有看见山火?晚上我看见了,东边远处的山上起了火,烧得很厉害呢,天都烧红了。你没去那里吧?”
“……没有。”
“哦。”秋茗想不出更多的话说了,但是阿提拉似乎仍旧没有就此入睡的意思,于是她只得开口,“呃,今晚,你走之后,有人来找我。就是我上次对你说过的,那位捕快,过去和我爹认识的那位——”
“我见到他了。”
“是吗?”
她有些惊讶,“在哪?什么时候?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秋茗。”
他回答,“你听我的,不要去作证,那对你是有危险的。”
“可是,他说……”
“我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我也相信他没有恶意。”他说,“但是你不要听他的,不要接受他的提议。我已经有了计划,能够更好地解决这件事情,相信我。”
“这样的吗……好吧。”
她口头答应,心中却是更多的疑惑和不解。
“你要发誓,秋茗。”
他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继续说,“对我发誓你不会去作证,不会让自己面对被调查的风险,不会涉身险地。”
“为什么呀?”
“发誓。”
“好吧好吧。”
真是古怪,秋茗心想,这算是回敬自己昨夜的要求吗?“我发誓……”
“对着这个发誓。”
话语被打断,身后的人走近,来到她的背后,递给她一个手帕包裹。曲秋茗展开,那是十字架,银制的十字架。。
她注意到身后一阵轻微的风声,似乎他做了什么动作,很迅速的样子。
“这么正式啊……”
但曲秋茗依旧举起十字架,学着他昨夜的话语,说道,“以……以神与基督之名,我在此向你宣誓,向你保证,我不会去作证的,不会涉身险地……这是我的承诺……我必践行我的承诺。满意了?”
“嗯。”
“喏,拿回去。”宣誓结束,她翻身,发现对面的人,背对着自己。她举起十字架,向他递去。
“你留着。”
面前的背影对她说着,“送给你了,收下吧。”
“啊这……对你来说很珍贵的吧。为什么?”
“这是守护的凭证。”
背影继续说着,“戴着它,神会保护你的。”
“可是……”
她说着,望着手中的信物,“阿提拉,我不知道……我不觉得我真的可以接受这个。你不是对我说过,这只有信徒才可以佩戴的吗?我……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像你一样的信徒,我不觉得我有资格佩戴它。”
“怎么会呢?”
“你看,我……我相信你的那位神应当存在。但是我无法相信那位神是独一无二的,唯一的存在,其余均是虚假的。我小的时候,曾经听我爹说过盘古开天,女娲造人的传说,也曾经和我娘一起去过寺庙烧香叩头。在天津,过节之时,我也曾经见过法事,看过傩戏。我给家人买过平安符,学堂考试前求过上等签,我也曾经问过姻缘卦。”
她回忆着,“若这些神灵,这些祭祀和习俗都是虚假的,那么我的记忆,我的过去,也是虚假的吗?我不愿意承认这件事情。我没有打算改变我的信仰,阿提拉。”
“……”
“你不高兴我这样说吧。”
“怎么会呢。”
他回答,依旧没有接过十字架,“你有你的过去,你的信仰,我哪里能够强迫。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够接受它。不为神明,也是为我接受它,这其中也有我对你的佑护。你戴着,那么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的。”
“你本来就一直在我身边呀。”
“就收下它吧。”
“好吧。”
她说着,翻身回来,将十字架重新包好,压在枕头底下,“你不困吗,还不睡觉?”
“我也该睡了。”
身后,传来衣甲褪下的声音。秋茗听着他躺下,躺在自己身边,安静的呼吸声近在咫尺。
“晚安,阿提拉。”
她最后一次转身,看到的依旧是背影。
没有回答。
曲秋茗轻轻叹息一声,重新躺好。
她不曾注意,背对着她的人,那一双眼睛依旧睁着,那双眸如同火焰燃烧,瞳孔如深渊般漆黑。
晚安,秋茗。
他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但他也没有注意,背对着他的曲秋茗,双眼也未曾合上,手伸向枕下,摩挲着那布帕包起的十字架,那馈赠的礼物。她依旧满腹心事。
清晨。
五更天时。
天已亮了,鸡叫报晓,更夫值了一晚的班,该收工了。村庄里的人们已起床上田劳作,县城也到了该开城门的时候,卖菜的小商户,也准备动身进城去赶早集。
村中还有一户人家尚未早起。往常这个点是该醒了的,往常会有人来将她叫醒,喊她去上课,或者去买菜,但是今天没有,因而她还依旧在沉睡。
她在做梦,一个关于过去的梦。
卯时二刻。
进城的人,或者双脚,或者驾车,沿大路向县城而去。
他们发现了在路边的尸体。
辰时。
县衙才开门,就迎来报案的众多村民。其中有人认得死者,捕快们听到身份后,一边火速通知县官,一边派人去找他们还未到岗的长官。
为了确认。
城里不大,路并不长,消息很快传了回来:长官失踪,不在住处。
在室内走动搜索,却在几案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资料。
更多的捕快再次前往,找到了更多的资料。
关于她的资料。
辰时二刻。
从县衙中涌出一队队的士兵,捕快,叫喊着集结着,手持棍棒兵器,带着枷锁镣铐。几名领队骑着马,带着他们一路沿着大道火速前进,向西边的城门而去,报案的村民也在队列之中,所行之路,正是他们的来路,是通向村庄而去的大道。
这不寻常的阵仗,吸引起众多路人的注意。
也吸引起她的注意。
“搞什么啊?”
蔡小小是被马喊醒的,被迫牵着马遛弯,结果就见到了这番景象,她牵着马尽力挤到最前面凑热闹,望着一路兵丁衙役行进,所过之处一片扬尘,嘀咕着,“大清早的,这么多人是要往哪里去呀?”
她望着马儿。
后者只回给她一个眼神,其中意思自己体会。
“不会吧?”
她像是在回答马,又像是在回答自己的想法,“不会吧,一条?”
马依旧静静看着她。
“不会真的又要再来一次吧?”
蔡小小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握着缰绳,一只脚踩上马镫。她还无奈地叹了口气,“唉,你知道,一条,我不想再面对这些事情了,你也不想,对不对?”
马甩了甩鬃毛。
“咱们还是走吧。”她手一抖缰绳,对着身后的人群叫喊,“喂,麻烦各位让一让,小心骑马过路啦!”
行进的队伍已经走过,围观的群众听到她这一声喊,散得更快了,其中几个认识她的数落起来。蔡小小不予理会,一抖缰绳,座下的马儿就顺从地转了半个圈,甩开四蹄,奔跑起来,向着和捕快士兵的所行相反的方向而去。
她知道从那个方向出城,有一道小路能够更快地到达村庄。并且,当然了,不会和追捕的队伍撞个正着。
“唉,先生呐。”她骑在马上,风吹动她的头发,她又一次叹气,“你知道,有时候我是真的不想再面对这些事情了。”
巳时初。
县衙前,围观的人早已四散,大街又恢复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个身影向着衙门口走去,迈着坚定的,决绝的步伐。她身穿普通的衣物,她的脖子四周并无任何佩挂的首饰,她并没有戴上那守护的十字架。
似乎是为了弥补这一点,她踏上台阶时,右手在额头,身前,两肩划出十字。她在内心默默祈祷着,然后,走入府衙。
※※※※※※※※※※※※※※※※※※※※
突然想起来,文中已经很久没出现过锁子甲了,似乎也没有出场机会哈(单纯只是忘了)秋茗大概还穿着吧……大概,这么热的天还穿得动吗?
以后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提一嘴
如我所言,表演者是烂尾漫画《颓唐》里的人物,但海这个名字是我后来才想的,漫画里没出现过。她也会在《邻二》里出场,如果我能画/写到那的话(不能)
这章内容真多,是真的多。字数多,内容也多,毕竟包含了上一章没写完的(放火烧屋,以及吸血),我自己觉得不太好,但只能这样了
有些担心这样发展,以后一章超了三万字该怎么办
作者的话中用梗就不解释了
阿提拉的话中,“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是《教父》梗,他可能是被影响了才会这样说吧
洗手的典故是基督受难后,罗马地方官彼拉多洗手表示解脱责任,银币都知道
吸血鬼只有受到邀请才能进屋
继“瞥了一眼”“打断了ta的话/思绪”之后,我发现我还总写“叹息一声”这句,还有“点了点头”。单纯只是用词重复,垃圾作者
喜欢青雪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青雪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