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卢的骨髓穿刺和骨髓切片检查结果出来了,“良庄人自己的银行”第二届股东大会的选举结果也出来了。
李晓蕾全票当选基金会董事长,稍后去工商分局办理法人变更手续,成为继良庄镇党委政府及名誉董事长老卢之后的第三任“掌舵人”。
选完董事长选董事,选完新一届董事会成员选监事会成员,监事会主席、监事和董事会董事长、董事一样不出意外全票通过。
“全票当选”、“全票通过”不意味着真投票。
填选票,往票箱里塞,再组织人统计唱票太麻烦,举手表决多好。
同意李晓蕾同志担任董事长的举手,同意新一届董事会人员名单的举手,同意新一届监事会人员名单的举手!
说完之后老卢站起身,手指着下面象征性点点,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没举手,一锤定音宣布全票当选,全票通过。
李晓蕾被搞得啼笑皆非,股东却感觉这已经很进步很民主。
想当年老卢刚调到良庄工作,下村负责村委会换届选举,左边站着李特派,右边是周正发,周围一圈联防队员,他坐在临时布置的主席台中央,板着脸问:不同意某某某担任村委会主任的举手。
总之,第二届股东大会完满成功。
意图完全落实,老卢很高兴。
开完大会发纪念品发福利,虽然没看到回头钱,但马上过年一人能分到两桶色拉油、一只猪大腿、两条大草鱼、两箱水果、一个水晶杯和一个印有“良庄人自己的银行”宣传材料的挂历股东们更高兴。
以前总说什么基金会是“非营利性”的,“非营利性”不能分红,难道不能发点福利?
新任董事长多有能力,多会办事!
一上任就给大家伙发东西,而且这不是福利,这是帮基金会宣传的酬劳。
快过年了,外出打工的人全回来,动员他们把钱存进基金会,动员工作一样是工作,帮基金会工作,基金会当然要意思意思。劳动所得,理所当然,管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工作组,这官司打到中-南-海去都有理。
糖衣炮弹砸出来的威信也是威信。
李晓蕾受到前所未有的欢迎,个个要求跟董事长合影,欢声笑语,气氛非常之热烈。
她抽不开身,再急再担心再紧张也不能扔下股东和前来参加大会的储户及客户代表。从这一刻开始她要竭尽全力当好“维持会长”,保证“良庄人自己的银行”正常运转,决不能因为老卢的病情让股东和储户,尤其广大储户对基金会产生信任危机。
焦汉东故作轻松,向她表示祝贺,跟几个股东和储户代表握握手聊了聊,然后装出一副县里有急事的样子,同陈镇长、马主席、周正发三人一起把老卢“拉出”电影院,“塞进”一辆等候已久的商务车。
“干什么急什么,扶上马送一程,让我回去跟晓蕾一块陪股东们再说会儿话。”正在兴头上,居然被架出来了,老卢一肚子不快。
焦汉东跟没听见一般拍拍司机肩膀:“开车。”
“汉东,你听我说……”
说什么,有病就要治,有什么好说的,焦汉东沉默不语,心情格外沉重。
芦荟从后排爬到中间,紧搂着老卢胳膊泣不成声。芦笋掏出手机看看时间,欲言又止。
楚团长对老丈人非常了解,知道病吓不倒他,直言不讳说:“爸,检查结果出来了,白血病,听上去挺吓人。不过白血病有很多种,现在医疗科技多发达,大嫂说您这种属于慢性的,而且发现得早,只要配合治疗问题不大。医院大嫂联系好了,韩总帮我们订好了机票,现在去东海,从东海坐飞机去BJ。”
“白血病能治好?当我三岁小孩?”
老卢果然有心理准备,拍拍女儿手:“小荟,别哭,我现在好好的还没死呢。退一步讲,这人总有那么一天。医生不是神仙,他只能治病不能救命。听你们的,去照光,去化疗,既花冤枉钱,人还要受罪。”
“爸,不骗你,这病真能治,不会花冤枉钱,不会让你白受罪。”
“食道癌都治不好,白血病能治?”
老卢已经想好余生该怎么过,居然搂着女儿吹起牛:“小荟,各位,我知道你们为我好,可这个没必要。我卢惠生17岁当干部,当一辈子干部,享一世福。最困难的时候群众吃不饱,我卢惠生包括老婆孩子没断过口粮。
改革开放,条件好了,过得是神仙日子。出门小轿车,住大宾馆,山珍野味什么没吃过?喝掉的茅台、五粮液不是论瓶,要论吨。抽掉的中华、玉溪、云烟要用车拉,小-平同志抽得小熊猫我都抽过。
97年出去旅游,游山玩水,走遍全中国,哪个景点没去过?做人要知足,我没什么好遗憾的,凭良心说干部当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去见马克思。不折腾了,我不折腾你们,你们也不许折腾我。”
跟他没法儿讲理,他的思想工作没法儿做,只有来硬的。
焦汉东紧盯着他双眼,强颜笑道:“卢书记,撤乡建镇前你是班长,我要听你的。撤乡建镇后你是副县级调研员,是县领导,我还要听你的。现在我是县委常委,你不是,所以你要听我的。积极配合治疗,这事没得商量。”
“县委常委,县委常委了不起!”
老卢撇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领导我见多了,别说县委常委,黄书记没去世前去他家,好多事他还要跟我商量。顾政委一样,上个月还给我打过电话。”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焦汉东将早拨通的手机贴到耳边:“顾政委,我焦汉东,卢书记说有事要跟您商量。”
顾政委淡淡说:“让他接电话。”
“卢书记,接。”
老卢再次变成小卢,忙不迭接过手机:“顾政委,我卢惠生,小焦不识大体,你工作那么忙,哪能动不动给你打电话。我这个老班长没当好,我检讨,我严肃批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