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她十月订亲的事,佩家上下皆忙碌了起来,母亲每日忙碌不休,佩梅不再像以前那样能常候在母亲身边打下手,她被祖母带到了身边教规矩。
祖母还托了人,找了以前在宫里放出来的老宫人来教她宫里的规矩。
宫里规矩众多,不止是民间那些在初一十五有的规矩,就是在平常日子有些事也是不能做的。就拿事关先帝的事情来说,如先帝的忌日、他在世时的生辰、先帝在世时不许人喧哗的日子,诸如此类种种都是不许人在外面随意走动,更不许兴歌舞,便是连饭菜都要吃清淡些以示诚心,最好是笑都别轻易笑。
那是一个连哭笑都要守规矩的地方,不该笑的时候,就是心里欢喜得紧也不能露出笑容来;该笑的时候,就是想哭也不能掉一滴泪。
这些皆是宫里出来的卫婆婆教佩梅的规矩,佩梅听了只觉胸口窒息不已,听着婆婆的教诲不禁往候在一边的奶奶看去,却被手执鞭仗的卫婆婆一个鞭仗挥过来,怒斥道:“非礼勿视,不该看的一眼都不能多看,但凡你眼前的是一个比你得宠的,抓着这一点借题发挥能治你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以为那是你家里?那不是,那里就是个站个泥人,也得守它泥人的规矩!”
“梅娘知错。”佩梅道歉。
“哼。”卫婆婆冷哼一声,摆着脸,继续往下教。
佩家老仆项婶子跟在老主母身边一脸不忍,但见老主母平着一张脸,看不出喜怒来,她只得把心中的那些不忍强咽了下去。
没法子,梅娘进了宫里就得守规矩,现在教她总比她什么事都不懂,一进去一天能犯三个错来的好。
卫婆婆被佩家重金请来教习规矩,每日只教习半日,有时在上午,有时在下午,有时还会在晚上,皆由卫婆婆自行安排。
佩家请她花了三百八十八两的银子,这还只是头银,习成之后,还要给她包一个二百七十八两的红封,凑成六百六十六两银子。这还是佩老太太请了家里相熟的人家卖了个人情,方才让这户跟卫婆婆有旧情牵扯的人家把人请出来,要不然这个能安然无恙从深宫里全身而退的老宫人都不会答应出来教宫里的规矩。
卫婆婆十二岁进的宫,五十岁的时候,被皇后放了出来,听说放她出来还经了现今皇帝顺安帝的嘴。
东宫刘太子妃送走了出去微服私访的太子,就听说佩家请动了卫老去家教女儿规矩,她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顺道说了此事。
太子妃都记得的人,狄皇后自然没有忘记,卫婆婆侍候过先帝,先帝过逝后她守了先帝喜欢的一个小宫殿二十多年,直到皇帝大赦天下,她借此离开了宫里。
她离开之前,皇帝还叫了她过去赏赐了不少东西,借的还是当时皇后的名目颁布的懿旨。
“她还在都城?”狄皇后听了,微有诧异。
“还能去哪?都城再不好,总归繁华,只要身上有些银子,总能找到人给她养老,她回了乡下,双手难敌众拳,被子侄掏干了银子,许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刘氏给婆母按着腿,淡道:“她那般聪明的人,总不能连这点都看不破。”
“唉……”狄皇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说她,转而接了儿媳此前的话,“他们家找了个合适的,倒不用你想法子送人过去了。”
她们也怕进门的孙媳妇进来出岔子,想过在身边搜罗个合适的人过去教一教这宫里的忌讳,没想佩家还先行了一步。
“佩家也是有些根底。”刘氏道。
狄皇帝瞥了儿媳一眼。
这宫里,无论是老得快要死的那个,还是那个大的,最痛恨的就是外戚干政,她就是下场。而她生的儿子更甚,刘家还没干什么就已严防死守,她这个儿媳妇很聪明,一察觉到他的心思,就与娘家拉开了距离,被娘家人摈弃也没开那个口,她不希望临老临老,还看到儿媳犯这个错。
老皇后这一眼让刘氏笑了,她手上侍候婆母的手劲稍微未变,脸上笑道:“您放心好了,以前我都没做过的事,现在更不会做了。”
她不会把手往外伸的,但外面的手要自己伸进来,那她就管不到了。
佩家啊,佩家自己是不显,世世代代都沉得住气,就是太沉得住气了,没犯过错,刘氏才对这门亲事心动不已。
她要的就是行事谨慎,轻易不轻举妄动的亲家,省得找个还不如她沉得住气的,带累了她和她的诩儿。
“嗯。”狄皇后沉吟了一记,“大事已定,最近就歇停点罢。”
这节骨眼上不易生事,免得那心硬如铁的老家伙在临走前心一横,把她们都带了进去,这事他干得出来。
“儿媳知道了。”皇帝与太子都不是沉迷色相的人,可后宫的波谲云诡并没有因此稍减两分,反而因这老中两代君王的不动声色更显迷雾重重,让以为自己能取代皇后的贵妃癫狂,让以为自己能当上太子妃的宠妾遐想联翩,底下动作不断,从没有安宁过一日。就是刘氏想安宁,这些人也没有想放过她,可他们也不想想,她们婆媳俩一个是曾被打入冷宫被彻底冷落的皇后,一个是连娘家人都弃了的太子妃,皆没被她们算计住,他们也不想想这是谁的意思,只当她们婆媳俩手段了得,破了他们的局。
如若那个面相慈悲,实则心狠手辣的老帝王在他临走前能把这些人都带走,到时候她绝对会躲被子里大笑三天,心甘情愿给他披麻戴孝,哭瞎了眼也在所不惜。
“活得长一点。”比什么都好,老皇后此前还想一了百了,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想帮衬她的亲孙子,更想亲自熬死老皇帝送走他,在他坟前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