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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布局、情节和性格(1 / 2)

除了宏观思维外,狄德罗又把自己的美学追求落实到每一个创作环节中。

在这方面,他让我们吃惊了。几乎没有一个高层理论家能像他那样具体地解析创作程序,又解析得那么内行。因此,本书决定在这个问题上多花一些篇幅,能让创作者们获得更多切实的参考。

狄德罗认为,戏剧创作的开端应该是布局。他说:“无论你编写的是诗剧,还是散文剧,请先布局,然后再去想到场景”,“特别要对自己立下禁条:绝对不在布局尚未确定以前就把任何一个枝节的想法落笔”。

这个意见,与中国李渔“独先结构”的意见相当接近。有趣的是,狄德罗和李渔在谈到不先行布局的危害时更其相似。李渔认为如果未曾结构得“成局了然”,便一部分一部分写去,“势必改而就之,未成先毁”,就像造房子而不断改易,浪费无数资财;狄德罗认为如果不是先有布局再写各场,势必“许多的劳动和时间都白费了,工地上只是一大堆残片木屑”。连比喻的细节都是一致的。

狄德罗把布局说成是剧本的“支撑”。他认为,剧作家应该从这样几方面发挥自己的布局才能:

首先,“考察事物发生的顺序和联系”,看明白什么事可放在前面,什么事可放在后面;

其次,设法如何“由主题的中心直入”,明快地突出要旨;

再次,“仔细分辨剧情开始的时机”,即思虑开头和第一幕如何提挈全剧;

最后,“认识能感动人的场面”,即使这些感人的戏剧场面写起来颇为艰难,“也不怕工作费时”。

就具体的工作过程来说,狄德罗主张遵照亚里士多德曾经提出过的建议,“从做好剧本提纲开始”。编写提纲,就是布局。

狄德罗所说的剧本提纲比较粗略明晰,也不应该很长,他示范性地编了一个剧情颇有一些曲折的提纲,译成中文不到三百字。接着他又从各个方面、各个环节对这个提纲提出十余个问题,证明提纲并没有能回答剧中必须解决的一些重要问题,但却为这些问题的提出和解答提供了框架。

他说:“在戏剧家完成提纲以后有多少东西还没有确定啊!但是这里已经有了据点和基本内容。作者应当根据这些材料来分排剧幕,规定人物数目、他们的性格以及每场的主题。”

从狄德罗对自己简略的提纲提出的一系列问题来看,布局提纲会引出一大堆可供选择的情节。狄德罗特别强调,各个情节应依据它们的重要性进行搭配安排,“并在它们之间造成一条几乎不可缺少的联系”,而这种联系也可体现为“一些无形的线索”。

狄德罗对布局和情节提出的最根本的要求是简单。他很不欣赏错综复杂的情节,甚至也不主张追求所谓生动的情节。

他说:“就我来说,我更重视一个情感、一个性格,在剧本中渐渐地发展,最后展示出全部力量,而不大重视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情节使剧中人物和观众受到同样的摆布的那些剧本。我以为高尚的兴趣会瞧不起这些,巨大的效果也不会在这里出现,然而据说这就是所谓生动的剧情。”

他认为,“复杂”是没有多大意义的,再复杂的情节,看过一遍总可以记住了,而复杂一旦被人记住也就“破局”了,人们不再有兴趣重复观看。因此,狄德罗的结论是:“假使你要人家诵读你的作品而且让它留传下去,那么你就必须把它简单化。”

剧情简单了,就可腾出手来写好那种意境深远的戏剧场景,“美妙的一场戏所包含的意境比整个剧本所能供给的情节还要多;正是这些意境使人们回味不已、倾听忘倦,在任何时期都感动人心”。

情节一复杂,还必然会把观众凝注的注意力分散掉。两条情节线索并列,在狄德罗看来,要想让观众注意一条必须以牺牲另一条为代价。不是绝对不能安排双线,但狄德罗深感其中的困难:“谁要同时布置两个线索就必须负责把它们在同一个时刻里解决。假使主要线索首先结束,那么余下的一个将无所依附;假使相反地插曲线索把主要线索撇下,那么又会发生别的毛病:有些人物或者突然消失,或者毫无理由地再度出现,作品会自形支解或者趋于冷落。”这番苦衷说得十分切实。

剧情线索的简单化并不意味着剧情发展本身的单调平直。照狄德罗的意思,线索头绪要少,但顺着一条线索进展的时候却要富于变化,渐趋激烈。这里出现了两个角度:纵向单纯,横向繁茂。前者正是后者的保证。所以狄德罗在强调简单化时也容忍了部分复杂化,只不过又立即作了这样一个声明:“当我说:尽你们的高兴去复杂化吧,这是指同一个情节。”

单线条发展所包容的复杂性,主要是指剧情行进时的节奏变化。狄德罗认为剧情不可停顿,甚至在幕间休息时也不停止,但这种行进不是匀速的。他以一个比喻来说明这个问题:

这是从山顶分裂掉下的一块大石头,速度随着下降而增加,由于遇到了障碍,它还随处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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